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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 浦江河畔话流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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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3 浦江河畔话流年(二)

    明珠灯塔顶上的旋转餐厅。

    江之寒和倪裳对坐着,在靠窗的位置。从几百米的高空俯瞰,灯火里的沪宁又是另一般模样。

    两人难得的点了西餐,因为倪裳说起自打离开美国后很少吃西餐(其实在那里时吃的也不多),听说这里做的还算地道。江之寒点了山羊rou,倪裳要的是鳕鱼,味道还不错,份量也够少。江之寒叫了瓶加州出产的红酒,价格足足比在那边时贵了十倍。

    头顶上的吊灯,光晕柔和但并不昏暗。邻座的食客,各个都斯文有礼,没有大声的喧哗。窗外的沪宁,灯火辉煌,却安静的似乎隔着一个世界- 老实说,真是个不错的晚餐的氛围。

    谈话也是安静而舒适的,有些停顿,但并没有冷场。十年过去了,经过那么些bo折,愈行愈远的疏离,偶尔一两次的争吵以后,江之寒现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并没有消散。他们不会急着用谈话去塞满整个空间,偶一个对视,一次微笑,或者是几分钟的沉默,也是舒缓有致。

    倪裳谈起些故人- 芳芳的婚礼和xiao薇的南美蜜月之旅。对于两个人的老公,倪裳的观感截然相反。但以她的个xing,自然不会在好友背后妄加评论,只是淡淡的一句带过。倒是萧亦武送的刺绣,似乎让她印象颇深。她谈起萧亦武和芳芳那段朦朦胧胧的初恋,江之寒给她补充了很多她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和芳芳很好,这些事她也从来不知道。

    倪裳从来都是那种很尊重朋友“隐si”的人,去美国呆了几年后更是如此。但今天她很不寻常的刨根问底的问起萧亦武的近况,江之寒就自己知道的细细和她说了一番,看过去,她垂着眼睑,带着一点微笑,却掩不住有几分落寞。

    正餐完了,倪裳要了杯饭后的咖啡。江之寒喝不惯咖啡,便要了份甜点,和她分食。

    他历经世情,哪会看不出倪裳对芳芳的老公观感不佳,却只能暗自感叹一番。

    他说:“芳芳的老公我只在美国见过一次。那次感觉还行吧,稍微有些傲,不过高官家里出来的这也难免……”

    倪裳抬了抬眼,“他家是高官?”

    江之寒怔了怔,原来芳芳连这也隐瞒不报,于是咧嘴笑了笑。

    座位对面,柔和的灯光下nv孩儿似乎若有所思。今天她二十七了,职场几年后气质愈成熟稳重,和他梦中的影像已颇有差别。但江之寒看过去,灯下的她,似乎和当年晚自修时埋头写作业的她还是那么相似- 那坐姿,那神情,那淡淡的笑,那柔柔的眼bo,那独特的属于“倪裳”的气场。

    忽然想起,分手以后两人单独一起吃饭的时候寥寥无几- 一下子能想起的只有两次,还是在大洋彼岸的vansas和大峡谷。大峡谷那次偶遇,仿佛天意注定。现在回想起来,还仿佛生在另一个时空,亦真亦幻。那一次,倪裳拿定了主意来做一次告别,和当年的恋情和后来的牵挂。但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但十年前刻骨铭心的初恋,那以后的缠绕牵挂,白冰燕的死,倪建国的恨,这一切的一切,终究需要一个了结的时候。他今天来找她,自然不是为了谈芳芳或者是萧亦武,是来给他们的过去作一个了结。

    抬起眼,他开口道:“我……来以前,都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倪裳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mao颤了颤。十年前,那个生日何等隆重,他们相约来世也要在一起。但时光流过,生日也会被慢慢淡忘。

    江之寒说:“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真的是一团1uan麻。但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却没法回头了。今天是……想和你说些事情,却……真的害怕……坏了你过生日的心情。”

    倪裳抿抿嘴,“说来听听。”

    江之寒吐出一口气,“你现在这个公司,明年就准备在新加坡挂牌上市了,你知道吧?”

    倪裳点头,“才知道。”

    江之寒看着她,“我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我让xiao薇推荐你去那里的,也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她。”

    倪裳的眼亮晶晶的,脸上似乎无喜也无忧。

    江之寒沉声道:“我……确实觉得那个工作ting适合你的。但不管怎样,瞒着你做这些……是一种不尊重,是……不对的。”

    倪裳展颜一笑,“所以说,我们辛辛苦苦开产品,钱最后都到你和xiao墨的腰包里去咯。”

    江之寒扬了扬眉mao,连xiao薇都不太清楚林墨是开曼投资的另一个大股东。

    他有几分惊讶,“你早知道了?”

    倪裳点点头,“去年有一次和凝萃吃饭,她一定要喝酒,自己却喝趴下了。”

    江之寒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还是笑道:“你现在这么厉害,连她也给喝趴下了?”

    倪裳说:“xiao顾不是找了个未婚妻么?她一心想醉一场,换了是谁她也会醉的。”那么多年过后,当年的情愫本以为早就淡去,却依然还在心中。

    她喝了点红酒,眼似乎更亮了,“凝萃醉了,说了好多,其中也说到你……和我。她说了一句话,说我对你是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她美目凝视,“是这样的吗,之寒?”

    江之寒伸手mo了mo下颚,“她心情不好,你还和她较真啊”

    倪裳轻声道:“不是我较真,是我那晚才知道,原来……原来很多我们的朋友都为你鸣不平呢……”

    她略略低头,“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妈妈去世的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哪怕是吴茵在那里,我也任xing的去找你了,不是吗?”牵了一下嘴角,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汤姆那件事,回头看我还是不同意你的做法。但……我那时候说的太过头了,我并不是……”

    她似乎有些困难来组织词句,“回头看来,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成熟到知道怎么和恋人相处。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原以为自己长大了,结果也许连怎么和朋友相处都没有学会。在美国的时候,大家通常说每个人都要时刻有一颗感恩的心,不要以为谁对你好是理所应当的。也许,你帮过我太多,让我不自觉的把它当成应该的。所以,之寒,如果我的话曾经伤害过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江之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今晚是鼓足勇气来面对自己的过去和错误,得到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倪裳温润的微笑,“我今天以后就二十七了,再一晃眼就奔三十去了。我想,我在慢慢学会怎么珍惜朋友的情谊,和他们相处。”

    明珠灯塔的下面,街道很宽。但在两排摩天大厦的笼罩下,似乎还是有几分压迫感。

    日晚上的沪宁,已有几分寒意,但并不是彻骨的那一种。两个人并肩漫步。一抬头,刚才晚餐的餐厅仿佛悬在天际,灯和月jiao相辉映。

    倪裳并没有追问江之寒为什么要安排人来保护她,当然也没有反对。她只是淡淡的提到一句,让他自己一定要xiao心为上。商场倾轧,其间的风险有时不亚于战争。

    江之寒走在她侧后方半步,看着她轻轻扬起又落下的梢,有几分出神。

    走过一个街口,迎面有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在这里算得上是罕见的矮xiao。街口处停着辆黑sè的轿车,司机看见他们过来,已经下来站在旁边迎候。

    江之寒对倪裳说:“这家瑞士的银行,是才进入内地的。它们有两百年的信誉,一向是我最信任的银行。”

    倪裳偏过头,带着几分疑huo看着他。

    江之寒从兜里掏出一张磁卡,递给她。

    倪裳接过来,看了一眼,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之寒肃然道:“这些日子,我决心要给过去一个了结,一个jiao待。有些一直想要逃避的事情和错误,也努力去勇敢面对。比如说,我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xiao茵,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但我这回去了。”

    他吞了口口水,“但……我比自己想象的要怯懦,倪裳……你曾经说过,我有一个大秘密瞒着你。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有个秘密,而且和你的父母有关系。我今天来,本以为可以亲口对你说起,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个勇气。这个银行里有个保险柜,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东西我都存放在那里。”

    倪裳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了。

    江之寒说:“白阿姨的去世……是个不幸的意外。但她离开中州前两天,我见过她,和她说过话。她说她曾经希望你能有一个富足的成功的人生,但后来才觉得一个快乐的人生远远更为重要。我一直想和你说,我也知道不能永远瞒着你……但我终究没有勇气……我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愿重提那些不快乐的往事,或者是等到你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时再告诉你。但回头看来,心底深处也许还是因为自si。”

    他有些言不达意,“总之……它们都在那里。至于密码,十年前我就告诉了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倪裳xiong口起伏了一下,下意识的使劲捏了捏那张卡。

    江之寒柔声道:“倪裳,很多时候我真的是想要帮你,想要赎回一些罪过,但最终却是更多的伤害到你。就像今天这个生日,我本想说生日快乐的,却可能是你不快乐的源头。”

    他说:“在大峡谷的时候,我有些措手不及。也许你说得对,我还没有成熟到学会哪怕是做一个朋友。但我们都长大了,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何时何地,无论是什么事,如果你愿意,我愿意一辈子做那个召之即来的朋友。”

    倪裳咬着下,轻轻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江之寒说:“地铁应该停开了吧……让我司机送你回家,好吗?”

    倪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她捏着那张卡,仿佛捏着自己的命运,一步一步的往车mén走去。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好多好多年后的第一次,他张开臂膀,把她轻轻拥进怀里。

    在她耳边,他重复着曾经说过无数遍的话,“倪裳,要快乐……”

    坐进车里,倪裳关上车mén。她侧头看着窗外,在夜sè中隔着好远,她忽然看见他眼角的一滴泪珠,正凝固在那里。

    这些年来,虽然情谊犹在,她却感到双方愈行愈远,不再相知如昔。看到那滴泪,她心里一恸,似乎那一瞬间又找回多年前的那个男孩儿。

    她忽然有冲动要推开那车mén,他却已转过身,朝着街口走去。

    nv孩儿的手停在半空,滞了一滞。

    却听到司机问,倪xiao姐,我们可以出了吗?

    她回头又看了眼他的背影,嗯了一声。

    偏过头去,印入眼的正是那家银行的标志,三个方方的字母,像它们的风格一样,规规整整的竖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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