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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人类方的军队一片混乱。

    火车没有全盘炸裂,否则区区树墙根本没法对抗一条自爆的钢铁巨龙。出问题的只是类似能源中转站的地方,当万年难见的魔力源头絮乱碰上太过快速鲁莽的操纵,位于这一截列车附近的能源内核过热,融化,塌陷,爆发出一道强光,烟囱中冒出滚滚黑烟。

    它都算不上一场爆炸,车厢勉强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列车另一端储存的应急燃料甚至可以让它掉头回转。然而魔力已经断开,断了电的魔像渐渐停滞在战场上,高举的拳头停留在空中,化作一座座沉默的钢铁雕像。军队的指挥官们刚好都聚集在出问题的车厢中,人类的躯干可没有铁皮接近融化都能继续工作的毅力,只要烤个五成熟,军队的指挥中枢便彻底报废。

    感谢数百年的战争赋予人类军队的组织性,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浑身冷汗的中级军官承担起了指挥的责任。在车下防御的士兵撤回车上,仅存的技术人员打开应激设备,完成列车如今能做的唯一一件事:首尾互换,向后撤退。

    地下城没有选择阻拦,塔砂把兵力投入了救援和打扫战场。

    人类军队的确没有伤筋动骨,但已经没有付出代价消灭他们的必要。

    都城的远郊出现了塌陷,开始附近的居民只将之当做地动,但当所有塌陷区都被军队围拢,这变成了另一件不可谈论的秘密。大人物们从梦中被叫醒,许久没有运行的齿轮嘎吱响动着归位,帝国的心脏疯狂地跳动,戒严开始执行,无数军队调动。

    两日后,驻守在瑞贝湖的军队乘着列车撤离,应急锅炉使用大量的木炭运行,伴随着极其刺鼻的气味、十分醒目的黑烟与大得吓人的消耗,但他们总算没尴尬到弃车而逃。涌向塔斯马林州的战备迅速地被抽调回去,整个帝国的军队开始运行,却不是为了东南角的地下城。

    除了希瑞尔将军这样的狂热鹰派,在帝国的大部分高层眼中,盘踞塔斯马林州的地下城只是远方的小麻烦。他们仿佛住在豪宅中看着远方雨云的富人,半心半意地想着天要下雨,这年头不会让他们挪动一下屁股。即使立项讨论,他们也打心眼认为这等动乱很快能平复,不足为惧,不会真的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而都城魔力源头的塌陷无异于在耳边响起的惊雷,把所有沉睡或装睡的人一并惊醒。

    百年霸主猛然发现自己仰仗的东西并非长盛不衰,越知道内情的上层越受到震动。自认万无一失的源头近乎分崩离析,技术人员全力挽救,却对这巨大的漏洞无能为力。如今的机械师全都是军校出身,大部分限于理论,少数现役人员平时也只维修一下小型魔导器——随着战事减少,这些技师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有军人将之嘲笑为权贵家的修理工,事实的确如此。

    人类魔导技工的技术水平不进反退,许多技艺在外行人的管理下失传;施法者在曾经的猎巫运动中消失无踪,仅存的占卜师不会预言之外的任何法术,要从哪里找出可以动手的人,来修补传奇法师留下的魔法阵?地宫是魔导科技与魔法符文的结合造物,修复难度对现在的人类帝国来说高得可怕,这便是他们只敢在地宫外围布置驻军的原因:他们生怕无意间破坏了哪个部分,导致这个失传的精妙装置出现问题。

    而帝国的敌人就没有这等后顾之忧。

    这件事暗示的东西更加可怕,敌人能进入帝国的心脏,并且能从*师留下的种种陷阱和保障中摧毁魔力核心——某些东西的失踪甚至说明对方可能全身而退——两件事不知哪个更加糟糕。在常胜中疏懒下来的埃瑞安霸主被猛然惊醒,拔剑四顾。

    塔砂并不担心惊醒睡狮,因为将它惊醒的那一下重击,已经暂时废掉了它的爪牙。

    人类帝国气势汹汹的兵力调动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否则为何所有力量都被调去守卫埃瑞安的心脏?雷霆重击直接将懒洋洋的傲慢推向另一个极端,变成畏首畏尾的谨慎。老国王锐气已丧,过去他一无所有,可以提着脑袋浴血奋战;如今他富有四海,性命如此珍贵,脑中早已没有了搏命的念头。

    地下城的人们回到了瑞贝湖。

    这座城市的气氛非常奇妙,气势汹汹冲撞进来的钢铁强军在几日内落荒而逃,留下战战兢兢的市民,丢下不知所措的卫*。只当权了几日的卫*茫然四顾,有些脚底抹油,有些负隅顽抗,另一些烧毁了袖章,躲入市民当中,指望一切能恢复原状。东南角的军队迅速瓦解了这不像样的抵抗,当他们进入这座人类城市,从一些半开的窗户中,传来了欢呼声。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接手了这座城市,残存帝*队(也就是都城军队到来前的本地原驻军)的抵抗流于形式。在得知所有俘虏都性命无忧之后,他们很干脆地向地下城投了降。

    “谢天谢地啊。”有人嘟嘟哝哝地说,被战友踹了一脚,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政治正确,马上闭上了嘴。

    最耗时的部分出现在接手监狱的时候,他们来到这里时,监狱全部爆满。要将刚俘虏的卫*就地关押,就得放出原有的囚徒才行。东南角的军队压着卫*进入逼仄的囚室,其他囚犯们骚动起来,对卫*吐口水,向释放他们的异族军队喝彩。

    “你们果然通敌!”卫*的成员喊道,一脸的悲壮,“埃瑞安万岁!”

    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是任何英雄待遇,围上来的狱友怒火高涨。知道这群人做过什么事的看守们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被关在监狱中的人不见得“通敌”,不见得对地下城有概念,乃至不见得对地下城有好感,只是在欢呼自己不必继续受苦罢了。这些不经审判便锒铛入狱的人在随后被一一提审,判断是否真的有罪,在这段时间下狱的人九成九都遭遇了冤狱,更不幸的那些还遭遇了刑求。

    治疗比审核来得早,一些奄奄一息的囚徒在重见天日时失声痛哭,几周的折磨之后,有不少人没能等到平反。

    东南角留在这儿的线人暗中提交报告,相关负责人尽可能理智判断地判断过去几周哪些人成为了铁杆帮凶。同甘共苦让留在这里的线人更为市民所接受,由他们来做安抚市民的工作更加有效。他们深入人群之中,告诉居民们帝*方不会卷土重来,而权力更替也不会掀起新一轮肃反。

    瑞贝湖的居民们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巢穴,不再像蜷缩在巢中的惊弓之鸟。当市场与街道从严冬中复苏,当埃瑞安帝国都城的可靠情报传遍全国,传入塔斯马林州,压抑多时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许多石头砸破了为虎作伥者的窗户,烂菜叶和臭鸡蛋被糊在过去几周最得势的人家门口。老虎已经扭头就跑,狐假虎威的人失去了仰仗,必须对曾经做过的事情负责。最温和的人也在仇恨与惊惧之下挥舞起拳头,风水轮流转,他们砸开过去加害者的大门,喊道:找他们算账!让他们付出代价!打倒这些刽子手!

    塔砂放任监狱里的公报私仇,放任涂鸦与烂菜叶宣泄愤怒,却在怒气进一步酝酿前将之强制中止。她将被围攻的人们公开审讯并关押起来,以这种方式隔离了他们与愤怒者的拳头。

    小胡子便是其中一个,他在审判后失去了财富和自由,却大大松了口气。这人顶着一张被揍成猪头的脸,在看守身后躲藏着愤怒的呐喊。许多人对初审结果大为不满,“他害死了瓦尔克!他活该下地狱!”女画家昆蒂娜声嘶力竭地喊道,眼眶发红,“为什么反而要保护他?!”

    “因为法律,亲爱的。”她的赞助人罗拉夫人叹息着,“我们与他们不一样。”

    “我不知道你还在乎‘法律’。”维克多哂笑道。

    “程序正义。”塔砂简短地说。

    “多此一举,难道这儿有哪条不合你意的法律能继续存在吗?”维克多半是好奇半是挖苦地说,“所以你真打算保护伤害了你财产的人?”

    “我保护的不是他们。”塔砂说。

    目的从来不是保护这些小人,而是无辜之人。他们的双手不应沾染鲜血,愤怒不该让他们的灵魂变质,最终变得与他们所痛恨的人没什么不同。有罪者必须得到恰当的惩戒,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以儆效尤。她不打算考验人性,不准备利用这种狂热,人民的愤怒固然廉价又好用,却非常容易失控,像一种污染巨大的能源。

    她不需要他们互相指认,不需要她所拥有的领地终日内耗不休。只有岌岌可危的统治才忙于斩草除根,而确定能够胜利的人会拥有更加长远的目光,作为主人翁来审视总体得失。

    “在这点上,你和我见过的一些优秀统治者很像。”维克多低笑道,“你并不偏爱羊群中任何一只羔羊……其实足够薄情冷酷,与博爱的结果一样啊。”

    “你高看我了。”塔砂想了想,说,“如果被害死的是玛丽昂的话,尽管我依然会公开审判并宣称对方被看押,但我在暗中让加害者死得相当痛苦吧。”

    “……”

    “如果是你也一样。”塔砂安慰道。

    “谁稀罕!”维克多冷哼道,在不可撒谎的契约要求下,他痛苦地迅速补充道:“我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稀罕……好吧不是一点点!够了没有?这不好笑!”

    “哦。^_^”

    “……”

    许多审判还会继续,塔砂需要时间来冷却愤怒,修补损失,消化收获。

    这一次收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

    来自帝国都城的军队来得快去得快,他们在瑞贝湖紧急建设的设备都能为地下城所用。许多小型魔导器具在匆忙撤离中来不及带走,而魔像与俘虏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前者能让匠矮人的魔导知识更上一层楼,后者承包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劳动力缺口。不过对塔砂来说,还有比这更加重要的收获。

    龙翼之躯飞了回来,带着战利品。

    她的翅膀上有着焦黑的痕迹,离开前有一发魔导炮擦身而过,那力道能在龙翼上留下伤痕。塔砂的右臂不见踪影,它彻底坏死,在外头没法修复,与其带着累赘不如处理掉为好。塔砂仅存的左手带回了一台魔导机械,机械与她自己都需要修理。

    玛丽昂早早等在了她降落的地方,远远对她招手,尾巴摇晃得像电扇一样。尽管地下城才是本体,狼女还是下意识将这具能活动的身体当做塔砂本人,激动得像久别重逢。她一路粘着塔砂来到治疗室,不知道开始治疗后她有没有后悔。

    魔力能让塔砂的躯体愈合,但倘若骨头没来得及校正,它们就会长得歪曲错位。在外面没法处理,回来后塔砂得拜托医生们打断每根错位的骨头,固定,让它们重新长过。

    人类医生有着优秀的解剖知识,找到长歪的骨头不在话下;兽人护士也没掰断塔砂骨头的手劲,只好用上匠矮人特质的魔导链锯(一种和电锯差不多的道具)一点点来锯。有点麻烦,但总比回炉重造好吧。梅薇斯提供了麻醉草药,龙翼之躯完全失去了痛感,而魔池之水很快能让伤口愈合,让右手生长,实在相当方便。

    玛丽昂看上去不这么认为,她耳朵随着链锯的声音哆嗦,好像被锯的是自己似的。可怜的姑娘。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塔砂开始在链接中给她讲在都城的见闻。

    玛丽昂很快听得入神,她更喜欢女巫那部分,倒对都城的魔导科技与地宫遗产懵懵懂懂。她半懂不懂地问:“然后呢?”

    “被埋掉啦。”塔砂说,“魔力循环瓦解了大半,失去了魔法阵的保护,地宫无法维持。在它建设起来的时候,地上的城池恐怕没有这么沉重,没有汽车天天来来往往。”

    “哦。”玛丽昂说,一脸“虽然听不懂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狼女一直和魔导科技相处得不太融洽,超过史莱姆灯这等科技含量的产品就会让她束手无策,搞得她对这些东西不仅不期待,而且有些抵触。要是将听众换成匠矮人,他们一定会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为整个失落的魔导博物馆哀叹不已。

    塔砂也很可惜,都城之行如同深入龙穴之中,进入的窃贼只恨自己不能多生几只手——塔砂还不幸又少了一只手呢。她吞噬了大量魔石,胜过这次战争的消耗,但若要将那些地下城核心一并吞没,一方面那很可能让她当即陷入进化的沉睡,另一方面地宫绝对会在她逃离之前塌陷,将她埋入地下。就算塔砂不可惜这具挺中意的身体,她也不希望自己哪天被人类挖出来,落得巨龙和法师们的下场。

    展示了人类与矮人魔导科技的那些造物,最终被埋在了都城地下。

    水晶棺完好无损,里面的法师亡骸则在魔力抽取中化为尘埃。冰水晶的确能让尸体鲜活如生,过去一两百年的魔力利用令死去的法师变成干尸,而塔砂的鲸吞耗空了他们最后的价值,这世上再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那条巨龙的尸体也一样,塔砂清醒过来时远远一望,便知道它身上再没有什么部分值得搜刮。

    她没有带回法师与巨龙,没有带走武器和女巫,不过最后在人类反应过来前半偷半抢到的珍宝,价值绝对凌驾于任何东西之上。

    塔砂带走了深渊因子探测仪。

    这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事实上她之前拿了那个“疑似计算机”的一个部件。但当塔砂在准备离开,她感觉到了另一样给她强烈感应的东西。这玩意在魔导炮保护之下,魔力波动微妙,等走近了维克多才指出它可能有什么作用。

    “能探测出整片大陆上的深渊因子”,维克多这样说。塔砂灵光一现,立刻松开手里的东西,决心带走它。

    现在,匠矮人们没有修复魔像,他们在塔砂的要求下,把全部精力都用于钻研这个仪器。

    “你终于打算寻找打开深渊通道的办法了吗?”维克多激动地说。

    “想太多了。”塔砂否认道。

    “难道你在害羞?”维克多喜滋滋地说。

    塔砂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你。”

    她需要的功能不是探测深渊因子,而是覆盖整个埃瑞安的强大功效。

    能让效果覆盖整个埃瑞安的能力,与之前彻底研究改良过的红色猎犬,能结合出塔砂想要的东西。

    秋天在纷争中过去,埃瑞安的居民们迎来了和平的冬天——尽管这和平看上去就像冬日里脆弱的冰层。紧张的和平持续了几个月,许多事情在水面下发生。

    瑞贝湖彻底倒向了地下城,居民们不谈论,却显然在对比下更喜欢如今的生活。胜利让塔斯马林州更多见风使舵者默许了地下城势力的蔓延,如今整个塔斯马林州都在塔砂的影响力之下。借着人类军队全面收缩的机会,大量间谍离开了塔斯马林州,前往全国各地。

    春天到来的时候,去年没能走成的兽人们依然离开了东南角。经历过战争的兽人经过了深思熟虑,仍决心要给同胞带去选择与自由,无论那会有多难。

    “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后盾。”塔砂对他们说。

    兽人的领导者,战士泰伦斯向他们道谢和道别,玛丽昂一路将他们送出边界。狼女在傍晚归来,她对塔砂露齿一笑,小跑回厨房找梅薇斯去了。

    帝国那一方没有闲着,举国之力用于修复源头。人类毕竟积累深厚,当他们拾起危机感,修复工作不断向前推进。像被一点点粘起的破碎瓶子,纵然不能像过去一样盛满水,剩下的杯底依然可以积蓄一些液体。

    更重要的是,人类高层渐渐从过度紧张中恢复过来,他们意识到,即使光拼手无寸铁的士兵,埃瑞安的兵力也远远大于东南角。

    在这个时候,塔砂需要的那个魔导器也已经完成了。

    “现在开始吗?”艾拉问,这个魔导科技研究组的族长站在调试完毕的仪器边上,脸上的激动胜过紧张。原型机已经经过了小规模的成功实验,无人机与各地的探子随时会给出结果反馈,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塔砂点了点头。

    那台大概可以被称作“加强版本血统探测器”的大功率魔导仪器,在匠矮人手中开动。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塔斯马林州东南角的居民们好奇地看着那个方向,几天前他们就被告知今天这个时候有一场盛大的演练,城市、县城、小镇、村庄的居民们远远望着那道冲入云端的光辉,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打下只鸟来不?”农人猜测道。与他对坐闲谈的人立刻反驳:“哪有这么大动静就为打个鸟哩?”

    有人揣测这是求雨的一种,仿佛那些能改变天气的德鲁伊。有人怀疑这是对帝国的某种攻击,你瞧,云层之上有波纹在扩散,天空仿佛变成一片倒置的海洋,一阵一阵的环形光圈正从光柱向周围扩散,一直前往难以看清的远方。塔斯马林州以外的人们在惊呼中仰望天空,这异象以整片天空为幕布,正向埃瑞安的每个角落蔓延。

    而后,光落了下来。

    “啊!你头上!”

    留在东南角的兽人菲尼克斯惊呼起来,指着一起逛街的闺蜜的头顶。那个匠矮人姑娘抬了抬头,看到了悬浮在头顶的小小幻影。红色的光刚刚从云层中骤然落下,落到匠矮人头顶,化作一个小矮人的幻象。幻象矮人捶打着铁砧,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栩栩如生。

    匠矮人张大嘴巴看了一会儿,用力摇了摇头,开始猛拽菲尼克斯的胳膊。顺着她的手指,菲尼克斯在自己的头顶上看到一只飞翔的红鸟,那华美的羽毛与她头顶那一撮一模一样。

    杰奎琳头顶有拍着翅膀的妖精,梅薇斯看到了尖耳朵精灵,玛丽昂看到威武的白狼……加强版本血统探测器比红色猎犬高端无数倍,不仅能指出异族,还能指出他们有着什么样的源头。有着异族血统的人们在自己头顶看到祖先的缩影,他们惊叹不已,一时间东南角到处是新奇的欢声笑语。

    但是,红色的光芒不止覆盖了东南角,不止覆盖了塔斯马林州。

    “我不是!我不是!”

    强壮的打手在靠近同事们的面前拼命摇头,他头顶有一匹半人马蹬动着蹄子。四面八方都是怀疑的目光,这些ji院看守看到了兽人女人头顶出现的东西,然后看向他。

    面黄肌瘦的木匠学徒在大街上发足狂奔,已经开始有反应过来的人企图拦住他的去路。蜥蜴人的虚影正在他头顶吐着长舌,而他紧紧捂着嘴巴,想起妈妈如何哭着剪掉他长得奇怪的舌头。明明已经付出代价了,他绝望地想,明明其他地方和其他人一模一样,明明不应该被发现的。

    街角不起眼的小贩慌忙收拾着碗,人们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脑袋上那个巨大的幻影,真大啊,几乎和一个成年人那么高大。当有人向她走去,她猛然站了起来,这时周围的人才发现,这个永远佝偻着身体的小贩高大得吓人。她奔跑起来,将路上的人与物撞飞出去,扬起的头发中露出一只长在脸正中的独眼。

    “你们他妈给老子滚!”

    店主伍德一声暴喝,抡起一根木棍,杀进人群当中,拽出已经吓呆的阿比盖尔。在她头顶,有一个时不时低笑着的女人,明明只有一个巴掌大的虚影,却带着大得可怕的吸引力。不断有人痴痴地向阿比盖尔走来,老伍德喘着粗气,把一个个僵尸似的男人从女儿身边打走,越来越力不从心。

    一道空气墙猛然出现在了店主父女与人群之间,将所有人都推飞出去。埃德温站在旅店二楼的楼梯上,维持着施法手势,脸色比吓坏了的侄女还难看。

    ……

    隐藏的异族被挖掘出来,政府、军方(尤其是都城的那些)迅速反应过来,将这定性为塔斯马林异种呼朋引伴的方法。“他们一定是疯了。”高层们冷笑道,追杀被标记异种的命令即将发布。

    无人机的反馈传回了塔砂面前,确定效果已经覆盖整个埃瑞安后,塔砂对探测仪使用了【加大音量】技能。

    蓦地,火烧云似的红色席卷过整片天空,在那以后,红色的光点纷纷落下,疾如骤雨。

    人们停了下来。

    追逐异种的军人停了下来,下达命令的高层停了下来,看热闹的路人停了下来,奔走逃命的异类停了下来。红雨接连不断地落到更多人头上,展现出兽人,矮人,侏儒,半身人,精灵,妖精,人鱼,龙……所有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异种,所有被宣判为人类之敌的怪物。刚刚紧张起来的气氛蓦然卡壳,刚刚分出敌我的人们一片混乱,随着雨点越来越密集,所有人都只能张开嘴巴,茫然地、愕然地看着彼此。

    人类能制造出效果更好的红色猎犬,功效明明能覆盖全国,为什么他们一直没这么干过呢?

    因为在诸多种族并存的埃瑞安,在造物主的玩笑之中、在各族的爱与恨之中混杂成一片的埃瑞安,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纯种人类”啊。

    这个在人类至高主义下运行了百年的帝国,在红雨降下的此刻,陷入了震悚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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