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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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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变》

    第二卷 《天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去之路

    十八年了,第一次,我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而原来我知道的不是我能见到的,而见到的不是我能知道的。

    而谁又能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

    你能想见这样的故事么?或者说你如何能设想这样的一件件事情。十八年,你“没有”自己的父母,没见过,也不知道。却有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姐姐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后来忽然说她不是你姐姐,是你原配的妻子;于是你便要和她结婚,后来发现她不是,而另有其人,你便又娶了另一个人。等你长大了,能自食其力了,却有人“收养”你了,权且不论是别人要求这家“收养”你,还是他们主动“收养”你,因为这后面的一切已经超出想象力所能涉及的最远。你把他们当作自己亲身父母,但是心中明白他们不是,而你最终发现他们却就是你的真正父母,而自己并不是原来的自己,连带自己的原本以为的原配妻子本不是自己真正的原配妻子。这一串十八年的颠来倒去、肆意往复,又是怎样的感觉?身处其中,我很难理清头绪,但胸中的一种难以言尽的感觉却在那一刻毫无遏制地宣泄。

    可是,此情此景,堂内多数时却是无声的,只因为这个故事还不是能对所有人道清的,即便哭,也是无声的啜泣。

    谁又能料想事情会是这样的?

    “父亲,母亲在上,受赦儿十八年之一拜。”我自己的泪水也早已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在父母的怀中沉声哭了好长一会儿,忽然挣脱出来,倒退几步,五体投地地拜下,再拜,直到父母把我搀起。

    我叫申公赦,十八年来我第一次有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母亲怀我的时候,正是天下到处捕杀党人的时候,大伯和父亲心里明白这是不应该的,但却没有办法。

    大伯的心肠很软,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放就放,朝廷里本身就对像大伯这样的郡侯有些提防,如是这般稍久,便有人碎言碎语传上去,那些宦官就常说大伯的坏话,幸得今上和申氏有姻亲关系,听说是我的一个姑奶奶给先帝纳了妃子,但是很早就亡故了,但以前对皇上很好,皇上念及旧情,这才没出什么事情。父亲自从“烟囱冒烟”那个教训发生后,有点心思,所以表面上,父亲却依然装作对党人不留情的样子,发现党人就抓,其实他捕的大多给自己偷放了,却就地杀几个牢里的死囚报上去充数。对此,天性一样率直的大伯倒信以为真,于是那天才对左道长才说了那些话。

    其实收到旨意要求“巡视缉捕逃窜党人”的父亲本来就打算随便抓个无辜的人,然后发现不对再放了,随便上报便了了。却没想正好搂住了那个“邋遢浪荡”的左道长,不得不承认以后干“坏”事得把衣服穿得正经些,然后还搜出那封要命的信来,当下兄弟俩一看,二人一样心思,表面上也一致互相表示:“按旨当处死,报送到洛阳去。”

    于是,那晚一个偷偷放人;而另一个,就是我的父亲,则更早地偷偷把刚出生没几天的我和江玮——真正的范滂之子对调。甚而,还让自己的贴身死士——江叔把范滂的儿子,亦即江玮送到荆州去,因为那里党锢之乱没有这么严重。而且还让江叔——原来是一个叫江浪的年轻校尉在那里定居下来,把子玉还虚报长了一岁。专为此,还要求江叔过几年才能让江玮见人,这样就没有人会觉察出不对了,毕竟一岁和两岁看着差很多,可四岁和五岁就没多少人能看出来了。

    可是,这苦了母亲,母亲初始自然一口回绝,后来便只是抱着我哭,不让父亲碰我。那时我才降生几日,本是母亲最快乐的日子,可是父亲情急之下已经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了,还劝母亲,说大伯可能会偷放了左慈,其实自己并没有把握。

    母亲也是通晓大义之人,终究是自己哭着,还是把我递给了父亲,而父亲的泪那夜也快流干了。

    父亲也没想到大伯当夜还真就放了人,若是这样,也就不用他这番费力了。大伯知道我被替换,也急得大骂父亲,毕竟当时我是家里的唯一男孩。但他们更没有想到,几日后听说发现左慈等人踪迹,后又说有党人就地伏诛,数人皆毙,原本大伯和父亲真就以为我也陨难了,甚而都不敢和母亲说。后来大伯去了,父亲顺位继位,母亲常催父亲去找我,而父亲只道一直在寻找,其实心中早也死了,却没想到十八年后我又“出现”了。

    那件小夹袄就是当时母亲替我的临时赶工做的,她怕别人搜出,但又要我们以后能相认,便特意替我缝了一块布头塞了进去。当时她正替我缝制衣服,最后那一个时辰正是母亲所最痛苦的,不仅手上因为赶工和心神通伤而被一次次戳出伤口,而且心都要碎了,是母亲的血和着泪硬把我的新衣服做好的。那两个字是父亲想的,因为和谢相类,即便被搜出,赶上那封信也有说辞。而二字与我的姓名音相若,到时也可作为凭证。

    我们全家三日在一起哭哭笑笑,谈着往来过去,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情:“不对啊,我怎会有一个和我同岁的亲姐姐?”

    “不是啊。”父亲吸了吸鼻子,抹了一下脸:“你琪姐就是他大伯的女儿,否则你怎能有一个只比你大二十五天的亲姐姐。我和你大伯同时娶你母亲和你大伯母,也差不多同时有孕,于是,你琪姐姐先出来二十五天,然后便是你。后来你大伯去了,大伯母心伤过度,很早也走了。便只剩下你姐,那是她小,不懂,我便将她过继过来,视同己出。甚至以前她还小的时候总和她说,以后整个郡国都是你的。其实,我死了,没有你,便国除了。”

    父亲对母亲很好,自从没了我,母亲害了场大病,后来就不能生育了,但是父亲自始至终没有纳过妾,就是我的那个小妹妹,还是从姨妈家过继过来的。听父亲说,没我,大伯又死了,他的心也冷了,赶上这个世道,他真的觉得一切都没什么盼头了。

    忽然外面的过道上响起了脚步声,我先听到了。我立刻让父母停下话语,朝后注意,直到琪姐一身睡袍地进来。

    “噢,智弟也在?”姐姐有些惊讶,但是倦意是更主要的:“瑾儿已经睡了,我向父亲母亲问安,便也睡了,明日还有些事情。”

    “好的,琪儿,早些去休息。”我的双亲自然能明白其中厉害,甚而原本流泪的脸庞忽然挂上了安逸慈爱的笑容。

    “二弟也早些休息,我先去了。”琪姐有些瞌睡了,又作了一揖,便退后直到离开。

    琪姐这趟倒是让我们恢复了常态,能静下心来讨论问题。但母亲显然受不了刚刚母子相认,转眼却我又要离开的事实,忽然就说要跟我去南边照顾我,还要父亲赶紧诏告天下。

    “你糊涂,有了儿子就忘了要紧处。而且诏是要皇上下的,哪是我说下就下的。再说如果他是我的儿子,子睿平了交州便不好在那里驻守,只能回来替我监国,准备等老头子翘了接老头子位,你会误了子睿前程的。但你们母子,哎……等子睿在那里的事情平复了,便把你接去。唉,老太婆想儿子,老头子能拦么?反正我们是一家,还要别人承认么?”父亲的口气佯作生气,可眼角里全是愉悦和快乐,像年轻了好多岁。

    母亲也笑了,眼眶里中依然含着泪,却故作发狠地拍着父亲的背,全家都笑了。

    忽然有人来访,这来得不是别人,正是与我身世相关的一个极重要的人:江玮。

    我自然大奇:“他怎么来了,不是刚走了没多少日子么?”

    “噢,快立冬了,皇后想女儿了,就让皇上把秦侯和秦侯妃都招来了,要办个宴会。”父亲乐呵呵地说:“这不是女儿嫁出去了?何皇后现在挺念这门子的,皇上也不管,我们自然更不管。人之常情么,你看我们一家不也刚刚……呃,哈哈,哎,你还在这下面干嘛,快去请啊!啊,可能来不及换衣服了,老婆子,快帮我理一下衣褶。”

    “没想到还能碰上老二。”我更是开心,很是开心地往主席下手换个位置就坐,母亲还过来帮我擦了擦脸,整了整衣裾。我笑着看着父母,也不时瞄瞄将有故人来的堂门口,同时骄傲地坐在那里,甚而有些趾高气昂,这里才是的我的位置,这里就是我的位置。父亲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权衡了一番,终究决定不去迎接。

    人没到,声音先到,还有几十步远,只听回廊中有声音传来:“都这么晚了,夫君,怕望叔都睡了,我们明早再来了,好么?”

    “唉,长公主夫人殿下,我们都到这里了,走吧!我在皇城楼上就看见这里灯火亮着。那便是望叔还没有休息,我得赶紧去拜见一下。”声音虽小,但夜里寂静,还能听清。

    话未完毕,二人已经到了廊下,父亲站起拱手:“公主恕罪,臣望衣衫不整不便远迎。”

    “望叔勿见怪,深夜造访,茹随婿叨扰了。”按说茹妹子还是很有礼貌的,也很贤惠的样子,远不及当时义父说得那般刁蛮,需要治理;或者也可能已经经过子玉治理过了。

    “江玮拜见恩公大人!”子玉非常恭敬地拜下行礼,但刚行完礼便发觉正在一同回礼的我了,所以有些惊讶地说了一句:“老三!”

    “刚才听子睿口中称老二,现在你又称子睿老三,这是怎么回事?”父亲肯定奇怪,剑指一竖便指着我了。

    这一通解释便费了些口舌,倒是母亲很是通情达理,只说要登和破六韩烈牙也到家来坐坐。有了我,母亲似乎什么都看得开了。

    “这回来,便是皇后来信邀我们过来过立冬,有些场面事要做,还有便是和……”他看看我:“反正是兄弟,连我夫人也全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了,恩公,我父亲范滂如何得洗雪冤屈?”

    看来,长公主可能很早便知道这个事情,她也频频点头,看向父亲,还插了嘴:“我说我去帮说说,子玉还不让,说是这等事不好经宫闱。”

    “是不好经宫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孟博兄如何就偏不得昭雪。”父亲皱着眉头:“听说孟博兄有什么事情犯着皇上的霉头,有些谶纬之说让朝廷一直避讳提他。但这次子睿在朝廷之上狠驳了一番谶纬之说,应该会有些松动了吧?”

    我知道那个谶纬,但是我觉得暂时不说为好,既然父亲都说到这里了,也免得说了子玉不开心。不过既然子玉向我坦承了,我朝父亲看看得到默许后,我便也把我的事情告诉了他。还洋洋得意告诉当时还有些目瞪口呆的他一件事情。但事实证明了,当时的我有些头脑发热,想错些事情,所以,吃了很大的亏。不过开始,我以为我是捞便宜的。所以说,通常你认为可以捞便宜的时候,大多是要吃大亏的。我便是这样一个例子。

    “所以说,我就是那个和你交换的人,也就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我也才发现。”我最后笑着说,看着他瞪大的眼睛:“还有,既然你要小一岁,所以,我要比你大。我该是老二,你该是老三。”

    他嘴依然大大地长着,但等我的话一完,他立刻就想明白了,也笑了,只说了一句:“但你忘了,既然你是代表原来的我,那么你的生日就是原来我用的,而我的就是原来的小郡侯也就是你的生日。只是为了保密,却凭空加了一年,也就是说我们的生日得互换一下,你还是比我小,也就是说,我是建宁二年的腊月初四,你是腊月十六,我还是比你大,而且……”子玉忽然朝右后看了看公主,侧脸便能看出是一种极为恶心的启发式的表情,长公主想了想也忽然明白过来了:“啊,如果这样,那不是我还要比你大两天,我是建宁二年的腊月十四生人。”

    “好了,小三,姐夫,二哥,你挑一个吧。”子玉一幅胜利者的模样,或称为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

    幸得父亲出来打圆场:“既然子睿即吾儿,你又是结义兄长,以后便不要老是恩公,恩公的,便也叫父亲,如果更亲点,直接叫老爹更好。”

    “你在那里怎么样?”子玉将公主送入宫中皇后那里——这也是皇后要求的,看来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不知道以后银铃会怎样——便出来和我“厮混”,而我第一句话便问了这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将一封非常重要的信给他,原本我以为那是给我的,他看着,便整个人都沉默了,所以我的第一句话和包括整个晚上的话都没有牵涉到这封信的内容,但是他后来自己提了,倒把我说得沉默起来了。

    “还好。”他点点头,随便看看我给他安排的下榻之地,一边点头,不知道在说哪个还好。

    “江叔怎么样了?”

    “嗯,老爹整个人都变年轻了许多。”他笑着:“老爷子每日吆五喝六地找人打猎,操练军马。这许多年憋苦了我老爹了,他本也是个风liu倜傥、长于骑射、精于武艺的郡国校尉,最初到了襄阳,他本以为自己都已经废掉了,现在忽然熬出了头,你看我老爹开心的,连风湿都好了不少。前不久还专门过来看你老爹,回去更开心,我娘都有些治不住,不断说老爹像个……老疯子。”

    江叔当真不容易,现在是该享福了,可惜他也老了,岁月如流水,二十多岁离开父亲的他现在已经四十多了。现在的秦国国父的名头也算对他的一种补偿吧,这种类似太上皇的日子最是舒坦,无需操心政治,还有这么一个宝贝孝子,还给他娶了个公主儿媳妇。(太上皇开始设置是在汉初,刘邦的父亲便是第一个。作者注)

    登是秦国大将军,这是大哥所拥有的特殊裙带关系,而且他也确实有本事。而同族的轻则在楚为伏波将军,看来他得暂时离开他的族群了。姜炯为司徒,周密为司空,周仓为骠骑将军,太尉则给江浪即江叔兼任,剩下的人多是从各县拔举出来的,没我什么熟人。我总觉得他们朝廷上,太尉和秦侯之间办事最有意思,这君臣之间,父子之间礼仪上难免麻烦。子玉还向老师提出让盛斌、骆欣过来帮忙,我点头,表示这两人必能和他比较相得。不过他说,其实文盛兄(阎言),宏伟兄(杨硕)也不错,不过,这两个人都比他大,以后这兄长得叫得多,颇不爽快。

    老二在这方面倒是和我一路货色。

    “哈哈……你以后叫什么?范玮?”总觉得这个名有些好笑,却不明所以。

    “范江玮,生我者父母,养我者亦我父母,这江字不能去。不过,如果父亲不能平反昭雪,那我还叫江玮。”子玉很坚定地朝我点点头,我也回点了几下。不过他忽然斜着眼睛对我很难得地不正经地说:“小子,你抢了我原配夫人……哼哼,不过麻烦你帮忙照顾她吧,谢谢了,这谢姓也送给你了,你要知恩图报哦。”

    我随便岔开问他对鲜卑如何作战。他说,已经袭击过了,而且是江老爹指挥的,因为登不太谙习马战。不过那两个西边的比他们打得还狠。

    那夜以后便没说什么了,而且那夜前面的事情远比后面的对我来说重要。

    我找到自己的家了,我的父母尚在,老天真的太宠溺我了。

    可当我想到郭佩,忽然又有些消沉了。

    我没有告诉她今晚的事情,而只是把她紧紧揽在臂内,吻着她的额头,笑着面对她眼中的质询而不语,只是心中依然带着歉疚与她相拥睡了。

    第二日,自是早早拜见父母,然后才去办事。后面几日也都是这样,心中美滋滋的,甚至有些臭美的感觉。

    这几日,我也与自己的父亲讨论这个我很难想通的问题,父亲的看法则有些悲观的感觉:“今大汉之基础已朽,而群雄并起之势已显。与其贼子合而谋汉,不若攒忠臣与其内,而逐贼子与其外,假以利而分之,诱以利而驱之;徐削其力而骤收其土,虽慢或可成中兴也。”他还告诉我孟德兄的当时讨论时出主意,他的则真的有些过于野:“今汉势衰微,四方不朝,何也?内有隙而无外力也,莫若吾等主内,而令豪强御于外,缓削其土,而不问其外得也。想周初,方圆不过百里,而分封诸侯百家,则几百年后,楚扩及骆越,巴蜀;秦达于陇西;燕远及辽东;而吴越拓于闽也。是故,有两周八百年之久,然则终为秦代,何也?为其自身无力以压众耳。今以西凉马腾韩遂以抗匈、羌;以公孙瓒、丁原、卢植以御鲜卑。分余众于江河之下,封帝胄宗亲以掺杂,何愁天下动乱,诸般豪强。此之谓:驱虎吞狼之计也。”

    于是,三种不同的想法,一种相同的办法,最终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只是不知道,最终局势会不会朝着这三位长者的想法走了。

    在这几天我还干了一件事情,就是把给我的大部分粮草运给了老师,而请老师在零陵帮我屯好粮食。这话便是把各种的主要希望放在老师那里,其实也省了我很多运粮的力气。

    没几日,我们便要离开了,波才又一个“中”字一到,我们便出发了。那日拜别父母,差点把头磕破,不想再提,略过。

    父亲看到我的人太少,专门拉了个自己近卫军里的一个头目,带着两百人来加入我南去的军队,说要不是程远志在赵国前线,就让他来帮我。不过父亲说这个小伙子也不错,就送归我手下调遣了。听这人就很像个做官的,叫高升。说是黄巾军,但看着就像个读书人,而武器更怪,就像一把七寸长匕首一样的东西,竖在长杆上,长杆上还用布包缠了个结实。我叫不出名字,他也叫不出。听他说以前家里还算殷实,家里希望他以后能做官,自小便让他读书,遍习经典。却没想到家里因小事恶了户本地豪民,那豪民花钱诬了高升父亲的罪,抓进牢里,幸得家里卖地借钱才赎了回来。(汉代可以以钱恕罪,似乎是汉武帝的时候国库吃紧开始的,东汉时,这个制度也一直没有取消。作者注)本以为忍了这口气,苦干个几年就没有问题了,其实有地没有地其实差很多,有地,每年能余个几千钱;没地,租地主的地(文献上说,如果单纯租地,一般东汉要交一半的租,如果还要租牛,就得交三分之二,而且赋税还要自己交,作者注),还需要还债,每年所得根本无以维系正常生活,就从那时开始高升停止读书,而为家里耕种,以求勉强度日。父亲因为坐牢这个事情,身体落下了病,没多久便过去了,家里就高升一个男丁,就更困难了。还紧赶着遭了光和六年那年的大旱,地里什么都种不出来,本身已经过不下去了。高升每日只得去山中打柴担水,家里的母亲妹妹则采摘一些野菜有一日没一日的度日。这时,那豪民居然还找上来纠缠,手段依然是买通地方,硬拉高升去赴徭役。高升懂些条律,说自己虽然过了二十三,但是父亲新丧,三年内可免徭役;而且年逢大旱之灾,更不该动民力。但是那些受钱的“狗官”哪管这些,只管锁了去修河堤。他心中很恨那混蛋,又担心母亲妹妹,这日子便难熬得紧。第二年,黄巾起,造反的军队一到,他便在服徭的地方给放了,不过他没有因感激而加入黄巾军,而是一路紧赶慢赶地跑回家中,却发现整个村子在战乱中都没了。他没法过活,也没处报仇,他便在那里加入就近的黄巾军。其实,最初除了感激,他说当时只是为了弄口饭吃,活下去而已。而他的思想中还是觉得应该种地读书,作官这一套才对,可是当时实在活不下去了,听到这里,我有些怀疑他这是对我的套话,但还是继续听下去。谈到这武器,这是他在黄巾军时,他的头给他的,他的那个头以前是杀猪的,那把匕首是用来剔猪大排上的肉的。很奇怪,说到这里,我们两个人都看了下对方肋骨,才一个接着说,一个接着听。这刀剔肉快,捅人也还行,就是格挡搏杀不称手,毕竟本来是为了剔不能动的猪排骨的,这和人打就差得多了。于是他找军队里的铁匠帮着给续了根长铁筋,找木匠铁筋外穿了根木棍,再找铁匠用曲钉焊死了,自己再找了碎布头包了起来,这才称手,也成了现在这件怪模怪样的兵器。听他的话,很可能他的那个屠夫的头死了,所以他才这么珍视这件兵器。我还问了他,有没有找到那个家伙报仇,他自然知道我指的是谁,他很凄然地摇摇头,说这混蛋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冲在前头想找他报仇,但是他一直没有找到,人没找到,战功倒立了不少。

    相对其它黄巾兄弟,这位至少现在表现来看,还属于温和类的,而且懂些文墨,以后能用的地方多些。

    “宋玉东,你为军需官,所需兵器衣物等物资皆由你调度;田缄,你为粮草官,所需钱粮供给皆由你调派。”我端坐马上看着身边的诸人,开始发号施令。

    “得令!”

    “卞喜,邓茂!尔等率一旅之师开道。”

    “得令!”

    “孙仲,高升,你率一旅之师守卫中军车马。赵弘,你率一旅在后押运粮草。”

    “得令!”

    “出发!”这天的我极为自信而欢快,新来的人名居然都记上了。

    “厉北海,你带人前去江夏郡接应波将军,有什么问题,多问那里的地方官,他们大多是我的同学,会给你方便的。”我把两个早就摩拳擦掌不知多少天的人叫到身边,依次下令道:“小南,速去襄阳我老师那里把我的书信呈上,你若还有什么重要事情,也自己去做。”

    当然还有一个人必须得好好交代,不过方式有所不同:“给你三十个人,贴身保护好我夫人的马车,寸步不能离,哪怕路上有美女!要敢为了看美女而擅离职守,我就宰了你。”

    最后,我对着我家那三个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等待命令地小家伙中稍大的一个有好气没好气地说:“吴越,看着你的弟弟们,让他们别乱跑。嗯,你们负责帅旗车地守卫,不可擅离职守,不得让生人接近!”说到一半,一看这三个小东西明显失望的表情,我立刻换了口气,又说了下面这一段,立刻让这三个小子屁颠屁颠地骑马而去守卫帅旗了。

    而我?全副灵犀铠甲,手提天狼,依然马尾巴扎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想起来,这就是我最初在汉中的样子,而只有这个样子,才是大家心中应该有的平安风云侯。

    其下没什么大事。除了母亲使人快马送来信,只说最近天气忽冷小心身体,还问了好多事情,包括媳妇的腿如何了。郭佩的腿还是那个样子,能动些了,却还走不了路。每日宿营我会替她按揉一会儿腿,有日夜里发觉她能感觉腿脚有痒的感觉了,我便使坏挠了她的脚心,若不是宿营,那夜非让她笑个够不可。可能是我太调皮了,连郭佩都说我最近几日如孩子般欢快。

    不过我可能太自私了。其他人的亲眷我全暂时托给了老师。因为,我觉得下面一路吉凶难卜,我不敢让那些家属亲眷跟着我们犯险,包括文文和那几个小孩,我都会让他们先留在零陵;而再往前数,小亦悦我就根本就没让她离开襄阳,和孔明一起托付给师娘,只因他们暂时不适合跟着我。但我的夫人,现在作为一国之后,我想她绝不能离开,如同我不能离开一样。这对郭佩确实太不公平,而且她其实还不是我真正的妻子,但是我已经决定让她成为我真正的夫人。

    十日后,除了我们到了江夏,冬天也到这里了,只是那日是晴天,天气还算温和。而顺利地与北海、波才、韩暹带的军队碰头,更是让我心里舒坦坦的如沐春风一般。

    皇甫嵩不认识波才,但他对这个操着东北面口音的人感觉很是奇怪,但就是这个人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了汝南的黄巾党,让他更是惊奇,但无论如何他应该是要松了一口气。

    这一众有一万四千多人,三个大头头,分别叫刘辟,龚都和何仪。中间刘辟显然是大首领,显得比较有主意的样子,其实这三个都显得读过些书,和普通北方耕田打柴采药等等的汉子气质上差了很多,倒有些高升那种意思。

    当时,我的军队完全是黄巾军会师的场面了。场面很是壮观,我带的这一千七百多人,和那边中间不少人都是老乡,有些甚至还是一个村子的,这一番老乡相认,拖了我们一段时间,不过一见这泪汪汪的场景,我也不忍打断,还就得波才一声令下,这队伍才好整队出发。

    小南几日后赶了上来,不过他带来了文文,二人一身大红,遭到我和北海一起取笑。

    他们问我要不要等银铃,我说不必。我相信,银铃如果集到人,会直接从东面入交州南海郡中直接平乱,因为那里也有叛乱,以银铃平素所为,她绝不会绕路的。

    在江陵换船南行,趁着冬季的盛行地西北风,没五日便到了零陵郡。这几日在水上,不少士兵有些晕船,其他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劲头,到后来才好些。只有三个小东西,每日操练,很是卖力。也把我的性情调了起来,第一日便以一敌三,倒也能练出一身汗来,紧接着*跳船未遂,掉进水里,被捞起。后一日小南,北海也上了,不过那打得就乱了;以至于再后一天,邓茂,孙仲,卞喜,赵弘也专门跨船过来凑热闹;第四日,随着高升、刘辟、龚都、何仪的加入,大伙在我的船上几近打群架;最后一日,随着病愈的*的踊跃要求加入,大家已经疲了,就刘辟、龚都、何仪、高升还有那三个小的还有劲,其他人也都只是看着他们打了。除了在前面领航的韩暹外,还有波才只是在船上看着我们整整五天一言不发,就在最后一天傍晚我们快到的时候用手指了几个人对我说,“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打先锋,那个最好。”

    那个是破六韩烈牙,第二个那个是忽萨烈南国,第三个是*。最后一个那个是破六韩烈牙。

    到零陵郡的路上要顺着湘水,水势已经小了很多。沿途还要经过长沙郡和桂阳郡,这两处我都没有叨扰,因为现在不是去叙旧的时候。

    虽然称为零陵郡,它的治所并不在零陵。那座城早就在和武陵蛮、西南夷的争斗中,给毁了大半。所以才会成为我宴请南王的地方,但是这次分封后,那里变成了老师的大后方,定然会有大变化的。但是现在零陵郡的治所还在泉陵,而第五天的傍晚,泉陵城就在我们的左侧出现。夕阳就这样洒在城郭上,静谧安详。

    甘宁大哥有事暂时不在,苏飞大哥带着一批生人和熟人以及半生不熟的人来接我。这中间熟人有鄂焕,阎柔,邢道容,叶剑,陈应,管亥,孙玉海,赵得利,潘翔,王威;半生不熟地则有三叔带来的一个大约叫张华的人;还有他的那个大徒弟,似乎是叫剑锋;还有陈哥的两个儿子,仿佛是一个叫陈锴,一个叫陈瑜;廖化的弟弟,也就是明孜战中被我撵走的那个小斥候,坦率地说我还真不太清楚他的名字,他哥哥的名字倒是记得很牢;还有一个则眼熟得很,却压根想不起是谁。还得我身后一个人大叫道:“哥哥!”才想起来这是谁来。叫的是纳兰,眼前这个大汉就是纳颜,快要分封前,他便告别刘备来寻我,那时他已知道我被罢官,便直接找到荆州来了。他自然没有找到,却被老师知道,他不清楚何皇后那里对纳颜的情况,自不敢让他撞到洛阳去。但既然是找我,老师便先安置在荆州,却到这天才揭晓。只是苦了他们兄妹迟了三个月才相见。我用拳头笑着敲了敲这个敦实的汉子,他笑了,我也笑了。只是我看着鄂焕,他也急切地要和我说话,我示意马上闲了再说。

    与众熟人相见,这些兄弟对我却大都没以前那般随意了,拘谨了许多,想是我头上那顶越侯冠冕的缘故。让他们兄妹叙话的时候,苏飞已经一边迎我们进城,一边和我介绍那些我不认识的人。

    在场我不认识的也就这一男一女,这男的长得已是出众,十六七岁年纪,身高已是九尺有余,白净面皮,眉目俊秀,这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度。而这女的则更惹眼,二十岁上下,自上往下看,攒头为髻,尖刺为簪,余发垂肩,双耳挂环,面目微黑,唇红齿白。其五官轮廓深邃,颧骨微凸,脖上挂银链银环数条,多饰以牛、羊、花之纹;身上一身麻葛青色左衽贴身衣衫,短裙裾,扎马裤,周身要害着以牛皮为甲护,绑腿至膝上,皆以布带结好;最扎眼的便是此女近八尺之高,一双赤足也近八寸之长。

    这男子看来是汉人,这女子却一定是南蛮之女。

    询问苏飞,这男的竟是华佗之子,名唤华容。忙相行礼,他是我恩人之子,我怎能不如此敬之。他父亲想让他儿子入仕,老师便想起我,让他跟着我。这南蛮女子光名字便有一番说头,此人本是南越里人,南方蛮夷部族之间结亲,她便由此嫁到武陵蛮,偏赶上武陵蛮和西南夷交手,她夫君未见面便死了,她便还没出嫁便守了活寡。未想这族武陵蛮有个破规矩,战场上死的算作英雄,需要妻子殉葬,这女的一来便是给送死的。这女子自然不干,但苦于双拳难敌四手,一交手便被众蛮子七手八脚地拿下,眼看就要被处死的时候,赶巧西南夷偷袭这族武陵蛮,便把她救了出来,还以为是自家的姐妹。而她自然无处可去,里人女子出嫁,便和娘家无关,她回不去了。(里人是汉代岭南的少数民族,大抵成为现代的黎族,当时的里人社会发展不均衡,有些是父系社会,有些还是母系社会,也有已经和汉人混居的,这里的这个假设情况是属于父系氏族社会。作者注)便在山野之中四处游荡。开始独来独往,因为她本事大,居然还纠集了些氏族被打散的蛮夷,就在南岭北麓之中扎了根,原本也就这样了,偏巧她们有时候没吃的,还抢山脚下我们荆州的小镇子。甘宁那时刚来,知道了具体情况,不说什么,自己便带着几十兵卒径去那寨前搦战。好个甘兴霸,愣是把这蛮女给擒了,不过据说兴霸兄也觉得此女手段颇高,便破例留下为军前调用。也把那些个散族蛮夷,全迁了进来与汉人散居。但据称此人学汉话极慢,远不及政嫂。而且性格奇怪,常常笑着便用鞭子抽打甘宁,还问他一些听不懂的话,偏偏周围没有个里人,甘宁也不明所以,便也算了,竟还惹得这打人的恶女不开心,幸得后来那女的也闹疲了,便算了。要不然指不定现在怎样呢。苏飞说到这里才讲了名字:“她叫弓乙女。”弓乙女是她名字里语的大致发音,然后找了我们的字中最简单的字给她拼了现在这个名字,总算,能让她有了个汉人可叫的名号,也能有一个让她能写出来的名字。

    待得进了府衙大厅,我还见到了张俭叔父,甚而还有邢先生和息夫人。那夜苏飞做东,请我们吃了一顿,当然更重要的便是席间苏飞给我一张清单,那是老师交割给我的,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老师除了已经在这里屯下不少军粮衣物兵器这些物资,就是打算将不少人给我用,还给了我三千多兵马,一千多是明孜迁出来的,一千多是南人军,一千多还是黄巾军,不过信中说:“既为所辟,还归汝用。”不过张俭大叔是个例外,老师想留他,他却是主动向老师要求在“范孟博”的儿子手下做事的。这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其实我不是,但是我却不好说。总不好说建议他去秦侯那里,因为那个才真是范孟博的儿子。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甚而当夜几乎所有北来之人都睡在城外营账内也不过如此;那夜还有大风也不打紧。

    只因为那天深夜,忽然苏飞派人飞马来报,零陵郡有乱。

    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坐起,便在帐内沉思,因为没有想到。但是我一旦想到祸乱的诱因,便立刻把众人找来,准备动手。

    时为初平元年冬十月,这年,有大水;这月,水已退;这日,是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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