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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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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墨雪满心喜悦,忙就要大声通禀,却被北宫烈的一道眼神制止。

    他自己举步跨进门去。

    两个丫头在后面把房门关上,互相对望一眼,都跟着露出舒心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就是觉得皇上就该是属于皇后娘娘一个人的,虽然潜意识里也觉得这样的想法荒唐而不切实际,但却就是遏制住这样的念头。

    北宫烈举步进了殿里。

    那殿中十分安静,被宫灯烘托出一片柔和的光晕打下来,看上去带了几分融融暖意。

    好像自从展欢颜搬进来之后,这殿中就再不觉得空旷冷清了。

    以往的时候他的宁愿多在御书房里呆着也不愿意轻易过来这边,现在的感觉却大不一样。

    内外两殿都空空如也。

    北宫烈环视一圈,目光里微微闪过一丝笑意就举步径自走到了那扇屏风后面。

    虽然和寝殿相邻的宫殿里就是浴房,是非是他带着她一起过去,否则展欢颜一个人是从来不去的。

    北宫烈绕过屏风走过去,紧跟着就皱了眉头。

    浴桶里,一大片墨发浮在水面上,几乎将整个水面掩盖住,那女人——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把自己埋藏在水下的怪异的举动了。

    北宫烈的眉头皱起,展欢颜埋在水下,却是根本就没听见他进殿的脚步声。

    他在旁边站了许久都不见对方露头,心里逐渐就升起几分不安的情绪,往前走过去,弯身探手进去,从水下摸到她的一只手臂将她给拽了出来。

    展欢颜本来正埋头在那水底想事情,骤然被他拽出来,几乎是惊慌失措,面容之间也露出明显慌乱的情绪,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待到看清楚是北宫烈的时候,她才是松了口气,皱眉要去抚胸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正在沐浴,而这会儿——

    被他强行拽了起来,便是不着寸缕,赤条条的站在他面前。

    两人虽然是夫妻,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坦诚相对也是让展欢颜心里一阵的不自在,蓦然红了脸。

    她勉强镇定的维持表情,拉开北宫烈扣在她晚上的手,径自跨出浴桶,飞快的取过屏风上的一件宽袍披上。

    因为是在室内,那宽袍的料子选的几位轻薄,她浑身湿漉漉的将衣服一披,布料也是立刻就跟着被打湿,将那下面玲珑有致的身段儿整个暴露无遗,甚至于相较于前一刻,更是多了几分朦胧的诱惑。

    北宫烈的视线焦灼在她身上。

    展欢颜的心里不自在,却也没有矫情的刻意遮掩什么,只就拢了衣襟,转身绕过屏风坐到了妆台前,取了帕子擦拭头发。

    北宫烈的眸子眯起,眼底突然闪现一抹略显狡黠的光亮——

    这个女人的习惯他太清楚了。

    她虽然任何时候都有处变不惊的定力,但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这会儿她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干爽的衣物替换。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反而光明正大的穿着半湿的衣物在他面前晃悠。

    所以呢?

    她这是在引诱他?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一过,北宫烈的唇角就忍不住翘起了一个弧度。

    他走过去,在展欢颜身后站定,然后半俯身下去,抬手一只手臂从背后圈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笑道:“朕回来的晚了,你也不问问朕是去做什么了?”

    展欢颜捏着帕子的动作略微停滞了一瞬,然后仍是心平气和的说道:“太后娘娘已经提前叫人过来跟臣妾通过气儿了。”

    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拿来调侃。

    北宫烈也没有拿这事儿逗趣儿的心思,顿时就有些兴致缺缺。

    展欢颜从妆镜里看到微微皱眉不很愉悦的表情,只做不察的淡然移开视线,又换了条干净的帕子,继续擦拭头发上的水渍。

    “朕来帮你!”北宫烈回过神来,便是将她拦腰一抱,自己弯身坐在了妆镜前面的绣墩上。

    展欢颜下意识的抓了他的衣襟,待他坐下来之后便就势窝在他怀里,手指拨弄着他龙袍上面装点的珍珠把玩。

    这样细致的活计北宫烈不常做,动作依旧十分是笨拙,一点一点将她的发丝挽在手中用帕子绞干。

    展欢颜一直没吭声,只就神情略显慵懒,十分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

    北宫烈有点拿不准她的心思了——

    虽然他知道这个女人聪慧又大气,不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而误会自己,可是单语乔的事终究是叫人厌烦,却难保她心里就不会有隔阂。

    这样想着,他也就心思游离,有点儿心不在焉,偶然的一垂眸,眼底瞬间就跟着窜起两簇火苗来。

    展欢颜那宽袍前面就只松散的系了一根丝带,许是方才他抱她起身的时候扯了一下,这会儿带子散开,素来的衣料堆叠,半掩住她胸口肌肤,俯视下去,恰是将那里的最美的风景尽收眼底。

    怀里的女人神情慵懒,惯常清冷明澈的眸子里带了点闲散而朦胧的光影,灯影迷离之下,竟是很有几分勾魂摄魄的媚惑之态。

    她的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宽袍的襟摆大半散落在地上,一双修长美白的玉腿自他身体一侧所以的垂下。

    肤色莹润,足踝精致,金丝碧玺的脚链一衬,更叫人觉得那双玉足的尺度和形状都刚刚好,精美绝伦的叫人几乎移不开视线。

    北宫烈手下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顿住,目光火热,在怀中拥着的娇躯上留恋不止。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这副身子很美,每一处都浓纤合度的叫人挑不出任何的瑕疵来,这几个月来,他的身体也曾无数次为她疯狂为她着迷。

    这女人,即使不刻意诱惑人的时候也仿佛带着一种叫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几度叫他沉沦,欲罢不能。

    北宫烈的视线越来越火热,展欢颜自是感知到了,却是刻意的忽视,仍是一副闲适的表情,手指轻轻拨弄着他的领口打发时间。

    “颜儿——”北宫烈的声音涩哑,终于埋首下去,把炽热的呼吸尽数埋藏在了她的胸前。

    火热的唇瓣碾压过肌肤,唇齿之间细微的摩擦融入到血液里。

    展欢颜的身子不觉的跟着他膜拜她身体的唇舌战栗起来,忍不住的嘤咛出声,面色绯红,缓缓抬手反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的主动亲近,更是激起了北宫烈血液里更深一层的热情。

    他抱了她起身,就近将她压在旁边的一张美人榻上,用了所有耐心和技巧去逐渐引燃她,让她跟着他一起燃烧。

    展欢颜极度的配合,这无疑是两人大婚之后相处的最契合也最热烈的一个夜晚。

    食髓知味,他拥抱她的力度几乎是恨不能将她融入血肉里,用一生珍藏,全身心的都沉沦在她身体的诱惑里,欲罢不能。

    汗水低落,打在她胸口。

    他垂首下去吻掉。

    展欢颜笑着闪躲,双手穿插入发,捧着他的脑袋将他往外推开。

    两个人的视线相撞。

    触及她眼底迷离的笑意,北宫烈的心中便是如三月的江水初融,顿时暖洋洋的荡漾了一片。

    “颜儿,你真美!”他俯首下去在吻她的唇。

    展欢颜抬手揽了他的脖子回应。

    一个绵长的吻,他用了他最虔诚的姿态与她抵死缠绵,最后精疲力尽的伏在她身上喘息。

    展欢颜的手臂圈着他精壮的腰身,微微的笑。

    北宫烈抬手以指尖拂开她面上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又啄了下她的鼻尖,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老太婆一直不消停呢!”展欢颜道,语气浅淡,带了几份戏谑,“她若是一直这样,我总要提前演练,要知道怎么去争宠呢!”

    北宫烈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稍稍用力咬了下她的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笑意却是不知何时已经敛起,变得十分认真。

    展欢颜看着他这表情,心跳就是莫名一滞。

    他看着她的眼睛,手指轻轻拂过她红润细腻的面颊,半晌才不徐不缓的说道:“是不是以后朕若是再有了别的女人,你就会求朕将你束之高阁安置起来,再不准朕碰你了!”

    展欢颜愣了一愣,脸上表情也跟着一阵僵硬。

    他居然——

    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这个男人得是要有多了解她?起初答应嫁给他的时候她自己都姑且没有生出这样荒唐的念头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演变,却已然是失去了之前的那种豁达和淡泊。

    如果今天不是单太后主动寻衅让她不得不去正视这个问题,她也不会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对这个男人居然已经开始有了期待和要求。

    不想看他身边再有别的女人,害怕有一天这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她一人独坐。

    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这样的依恋他,并且那般害怕孤独和寂寞?

    心思被男人洞穿,展欢颜也没有否认,只是抿着唇角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视线。

    北宫烈也不知道该是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终于开始在意他的存在了,这一点虽然叫他感到欢喜,可是她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又着实叫她不安。

    心里苦涩一笑,他又俯首吻了她的唇,然后起身抱着她一起去了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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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第二一一章争宠]

    与此同时这头得了单太后的消息,单语乔就开始盛装打扮,翘首以盼,最后得了消息便是恼羞成怒,疯了一样的将内外两殿里头的所有瓷器摆设都砸了个粉碎。

    雪凝带着一众的宫婢战战兢兢,使劲低垂着脑袋跪在当前,大气不敢喘。

    单语乔的面目狰狞,兀自发泄了一通,最后就地坐在椅子上嚎啕痛哭了起来。

    雪凝在旁边看着,心里却是有口难言——

    自家主子永远都看不清楚形势。

    其实从她入宫的那天起就该想到了,做了单太后手里的一枚棋子,怎么可能会讨得北宫烈的欢心?

    对方没有主动对她出手锄掉她这个眼中钉,那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妄图去和展欢颜那个皇后争宠?且不说北宫烈对展欢颜的确是甚为重视,就算他再不喜欢展欢颜,那也绝对不会来亲近单语乔这么个明显是单太后阵营里安排给他的女人。

    单语乔兀自哭的备份,之前受到的大家闺秀的教育早就一扫而空,嚎啕着,半分的形象也不顾了。

    雪凝也不敢劝,就带着一众婢女跪在那里陪了她整夜。

    次日一早的时候,单语乔的眼睛就整个儿熬红了,面色苍白如纸,一张脸看上去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怪一般,十分可怖。

    外面大片的阳光铺洒下来,展欢颜踩着殿前的石砖款步而来,身上流光溢彩的明黄凤袍,加上一个奢华至极的妆容,映在阳光下,给人一种不敢逼视之感。

    “皇后娘娘驾到!”有内侍尖着嗓子叫嚷。

    单语乔木然的抬头看去。

    阳光下,光鲜艳丽又雍容高贵的女子盈盈行来,行走间环佩叮当,明明是个沾染了许多世俗铜臭味道的装束,却就只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企及之感。

    象形之下——

    此刻仪容不整,面容憔悴的自己,反而连地上是烂泥都不如。

    不管是从出身上还是容貌上,单语乔从来都瞧不上展欢颜,但是这一次面对她的时候就只觉得自惭形秽。

    她愕然的又做了好一会儿,直到展欢颜走到了正殿的大门口才恍惚回过神来,咬着嘴唇,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按理说她是该起身行礼的。

    可是经过昨夜的那件事,就更是将展欢颜恨到了骨子里,哪怕知道这样于礼法不合,也再难勉强自己,只是有些狼狈的别过脸去,稍稍整理了一下妆容。

    雪凝跪在那里,张了张嘴想提醒她点什么,可是站在阳光下荣光璀璨的展欢颜却是带给了她太大的震慑力,叫她舌头打结,冷汗直冒,就是开不了口。

    展欢颜的目光淡淡的四下里扫视一眼,只就平静说道:“闲杂人等都退下,本宫和德妃有话要说。”

    一众的宫女跪了整夜,早就膝盖酸软头晕眼花,闻言如蒙大赦,赶忙应诺退下,只剩下雪凝一个迟疑着跪在那里没动。

    展欢颜也没渴求,举步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墨雪眼疾手快的赶忙上前,将前方地上狼藉的碎瓷片等物踢开。

    单语乔的眼神怨毒又带了很深的戒备情绪一路追随着展欢颜看过去。

    展欢颜却是完全不理,径自在她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

    两个人,这便算是正式对上了。

    单语乔暗暗捏紧了拳头,咬着嘴唇看着她。

    展欢颜弹了弹指上的黄金甲套,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的开口道:“皇上那里,你不用再费心思了,他是不会来你这里的。你若是安分,本宫也不是那样容不下人的,荣华富贵,尊荣地位,我样样都可以保你,否则的话——就只能是你自求多福了!”

    这算什么?

    这个女人先是抢了本该是她的皇后之位,又夺了本该是她的恩宠,现在却还这样有恃无恐的跑到自己的面前来耀武扬威的炫耀吗?

    单语乔的手指在掌心里几乎就要掐出血来,双眼血红的盯着展欢颜,突然不可思议的冷笑了一声出来,道:“你说什么?皇后娘娘你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掉分子吗?你这是登门来警告臣妾,不准和您争宠?占着一国皇后的位份,你竟然能做出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来,当真就不觉得脸红吗?”

    她越说越是气氛,越说越是不甘心,到了最后就是语犀利,近乎尖锐的吼了出来。

    展欢颜面不改色。

    倒是把跪在门边的雪凝吓的白了脸,忧心忡忡的使劲把脑袋垂的很低。

    待到单语乔发泄完了,展欢颜方才勾了勾唇角,环视一眼她这间正殿,过了一会儿才微笑说道:“既然你觉得这是争宠,那便就当是吧,横竖本宫的话今天已经搁在这里了。这些天你又不是没碰过钉子,要是觉得无所谓的话,大可以继续再试试看!”

    好歹大家都是大家出身,单语乔以为自己这么直白的拿男女之间的事情来讥讽,展欢颜至少也该是羞愤的,却是不想对方竟然坦然受了,完全不觉得丢脸。

    她张了张嘴,再看着对面的女人就更是觉得见了鬼一样,嘴巴张张合合许久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展欢颜也不管她,交代完了就又重新起身往外走。

    单语乔盯着她款款而行的侧影,胸中怒意沸腾,终究还是忍不住起身追了上去。

    她想要去抓展欢颜的手腕,可是被墨雪瞪了一眼之后就瑟缩了一下。

    展欢颜回头,地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你还有话要说?”

    “我——”单语乔张了张嘴,她的心里恨死了展欢颜,恨不能将这个可恶的女人抽筋扒皮大卸八块来泄愤,可是现如今——

    明显北宫烈是被她迷惑了,凡事都站在她的一边。

    想着自己如今的境况,单语乔顿时就委屈不已,眼泪往外滚落,屈膝就跪在了展欢颜面前,满面泪痕的恳求道:“娘娘,臣妾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冒犯过您,可我那也是情非得已。您是知道的,咱们进了宫的女人就是一辈子,在这了宫里,若是没有恩宠如何能活?臣妾现在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给臣妾一条活路吧!”

    展欢颜的唇角含着浅浅的微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愠不火道:“你要本宫如何网开一面?”

    “我——”单语乔咬着嘴唇,眼神闪躲,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展欢颜见状,就是心领神会的突然冷了面容,凉凉道:“看来本宫的话你是没有听进去,既然你还是不肯死心,一定要肖想着皇上,那么就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吧,本宫又没拦着你说不准。只不过——你却也别当本宫是傻子,会随你利用,去帮衬你什么!”

    “你——”单语乔一愣,心里仔细的揣摩,却还是有些弄不清她这话里的真正意思。

    展欢颜看她一眼,就又笑了笑,看着外面明媚的天色道:“你的心里现在是把本宫给恨惨了吧?现在这般低声下气的跪在本宫的面前,心里一定还在告诉自己,忍得这一时之气,只要有朝一日一旦翻身,就势必要将本宫踩入尘埃里去,对不对?”

    单语乔的心头莫名一抖,心虚的移开视线,脱口道:“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再说什么!”

    “你为什么恨我我一清二楚,何必还要继续演戏?”展欢颜道,已经懒得再和她去演戏,连一眼目光都懒得给她,只就看着远处,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你认为袁太医是受了本宫的指使换了你的药,想要加害于你,然后独占皇上的宠爱!”

    这件事已经成了长在单语乔心间的一颗毒瘤,可是为了蛰伏不动的找机会翻盘,这么多天以来天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压制,才没叫自己的情绪外露,把这种恨意给表现出来。

    她一只装作不知情,本以为是把展欢颜给麻痹过去了。

    可是分明——

    对方居然知道她的想法。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单语乔的终于也不再遮掩,眼中有森冷的光芒迸射而出,凄声道:“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你还敢说?”

    “本宫怕什么?”展欢颜却是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冷然打断,“你到现在还是不肯承认事实吗?只就凭着你的这个出身,皇上也是永远都不会碰你的,你对本宫而言,完全构不成威胁,你真觉得本宫会无聊到去给自己找麻烦,处心积虑的算计你?”

    她说着,也不等单语乔反应,就又嘲讽的继续摇头道:“单语乔,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是你又会是谁?”单语乔大声质问。

    “你说呢?”展欢颜道:“让你恨上了本宫,谁会从中得利?让你对本宫心生怨恨,然后不遗余力的来设法锄掉本宫,谁会是最得意的人?你不会蠢笨到真的一点也看不通透吧?”

    单语乔的身子晃了晃,忽而就是觉得手脚冰凉,头皮发麻。

    展欢颜也不管她,仍是不愠不火的继续道:“还有昨天的事,你是单家的人,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你不会全不知情吧?明明知道越是她安排的事情皇上就越会抵触,她却还是那般高调又故意激怒了皇上来施压,逼着皇上来宠幸于你?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是这样,皇上就越是一定会拂了她的意吗?她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离间,要将你拿来当枪使,替她挥刀启开本宫这块挡路石,你就这么甘心被她一再的算计利用?或是你真的以为扳倒了本宫,皇上就只能屈就你?单语乔,你别太天真了,这世间女子千千万,本宫不妨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为她利用锄掉了本宫,那么皇上也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所以——”

    展欢颜说着,语气就越发的阴冷,讽刺的意味也更不加掩饰,“你还是省省吧!”

    言罢就直接一甩袖,仍是趾高气昂的大步离开。

    单语乔呆呆的跌坐在地上,神色木然。

    墨雪回头看了眼,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娘娘,这样有用吗?”

    “单语乔进了宫,就是进了死胡同了,本宫本来念着她也是个可怜人,不想为难她,既然她自己拎不清,也就怪不得我了。”展欢颜道:“回头你就把消息散出去,就说是为了昨夜侍寝的事儿本宫和德妃撕破脸脸,不要叫那老妖妇察觉了本宫的意图,否则——单语乔这把刀可未必能伤的了她一分一毫。”

    借刀杀人这一招,可不是只是她单太后会的,最后鹿死谁手还有的商量呢!午后的阳光很好。

    白天的时候北宫烈大多数时候都在前朝处理政务,展欢颜百无聊赖,就去了他寝宫旁边的书房,把四面的窗子大敞了,提笔练字。

    下午的时候蓝湄端了一碗燕窝进来,道:“娘娘都写了快一个时辰了,停下来歇一歇,别累坏了眼睛。”

    展欢颜笑笑,搁笔走过去,接过那瓷盅搅着里面汤汁,突然之间就觉得没了什么胃口,思忖了一下对蓝湄道:“万寿宫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是!”蓝湄道,立刻就庄重了神色,“奴婢本来就正准备和娘娘说呢,上午那会儿您才从德妃那里离开不多会儿,太后就传召了德妃过去,两个人关起门来,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过具体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假意的安慰一番罢了。”展欢颜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单语乔也不就是蠢到无药可救,只是功利心太重,所以才一次次甘愿拿着单太后那些鬼话自欺欺人。

    不过到了这会儿,她也该是认清了事实,醒过来的了。

    展欢颜的唇角翘起,带了一个懒洋洋似笑非笑的弧度。

    蓝湄见她搅着瓷盅里的东西许久也见她吃,就皱了眉头道:“娘娘怎么了?是这燕窝做的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展欢颜回过神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她午膳用的少,可是这会儿看着瓷盅里的东西却是丝毫也提不起食欲来,就又递还给了蓝湄道:“我不是很想吃,先收下去吧!”

    “嗯?”蓝湄一愣,再看向她的时候不免就带了几分忧虑的情绪道:“娘娘是不是不舒服?奴婢给您传太医过来看看吗?”

    “既没有头疼也没有脑热,看什么太医?”展欢颜笑道:“别这么小题大做,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再有个把时辰皇上也该回了,叫厨房准备晚膳吧。”

    蓝湄不放心的又瞧了瞧她的脸色,见她的面色如常没见什么病容也才稍稍放心,点头退了出去。

    后面的几天都是风平浪静,不管是单太后还是单语乔,都没有丝毫的动作。

    展欢颜也不去管他们,自己窝在重华宫里吃饭睡觉,闲暇的时候看看游记,做一点针线活儿,却是惬意无比。

    七日后梁王妃裴思淼下葬。

    葬礼的规格只做的一般,草草的就了结了,随后这件事的风声也就逐渐平息。

    转眼又过十多天。

    这天午后墨雪就面色有些沉郁的拿了封帖子过来,道:“娘娘,这是万寿宫方才叫人送来的,说是太后娘娘的身子大好了,过两天要去相国寺还愿,让您伴驾前往!”

    彼时展缓正在专心致志的绣一方手帕,闻言就是眼睛眯了眯,随后就是头也不抬的道:“先放着吧!”

    墨雪闻言,不由的就急了,声音有些拔高,“娘娘您不会是真是准备和她一起去吧?”

    “德妃会跟着她去吧?”展欢颜却是不答反问。

    “是呢!”墨雪道,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她这是帮着单语乔在制造机会呢,本宫如何不知?你家娘娘还没那么蠢,明知道是陷阱还一股脑儿的往里跳。”展欢颜道,微微笑,又神色嘲讽的看了放在桌上的帖子一眼,“贴着先搁着,等明儿个一早你就去回了她,就说本宫夜里着凉,染了风寒,去不得了,另外再去准备一份丰厚一点的香油钱送过去聊表心意好了!”

    展欢颜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不会随便给人拿把柄。

    墨雪闻言,忽而就放下心来,脸色也舒展开来一个笑容:“是!”

    待到墨雪欢欢喜喜的退了出去,蓝湄刚好捧着洗好的衣物进来,见状却是皱了眉头道:“娘娘就打算这么一直避着她们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们两个互相算计,狗咬狗,本宫才懒得去趟浑水呢!”展欢颜道,抬手掩嘴打了个呵欠。

    蓝湄见她眼角都挤出了眼泪,就忍俊不禁的抿着唇角笑了起来,“娘娘今儿个起的也不早呢,瞧这困的,横竖这会儿也没事,您先睡会儿吧!”

    “最近天气已经逐渐开始回暖了,春困么!”展欢颜道,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就走到一侧的窗前,推开窗子冲着外面的花园里赏景。

    时值正午,日头很有些耀眼。

    窗外的玉兰已经开始开花,大朵大朵或是粉红或是纯白的花朵绽放一树,如云似梦,一眼看上去,说不出的宁静美好,竟是叫人忘却了此时深处九重深宫之内高处胜寒的处境。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展欢颜趴在窗台上,又眯着眼打了个呵欠。

    忽而一阵风吹过,头顶玉兰树上开的最大的一朵花,脱落了一瓣花瓣下来,被风带起,摇摇曳曳的自高处往下坠。

    展欢颜一时兴起,就下意识的伸手试着去接。

    因为那花瓣下落的轨迹被风吹的有点远,她踮起脚,大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外,还是够不着,索性就又往前扑了一下。

    这一下的力道有点大,身子一时不稳,险些就要从窗口栽下去。

    “呀——”展欢颜低呼了一声。

    彼时蓝湄正在内殿整理衣物,也不曾察觉这边动静,眼见着她的身子失衡,下一刻却是手臂一紧,眼前明黄的袍角一掠而过。

    北宫烈一手抓住她手臂将她扶住的同时,另一只手抬手一捞,恰是将那瓣不及落地的花瓣托在了掌心里。

    展欢颜惊魂甫定的抬头,对上他笑意泛滥的眸子,眨了眨眼,就颇有点不好意思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北宫烈却是没有回答,只就看着她,好脾气的笑了笑道:“怎么还像个孩子!”

    语气里没有责难,一半无奈,又似是带了几分宠溺纵容的味道。

    展欢颜笑笑,敷衍道:“一时兴起么,不小心而已!”

    北宫烈却也没再追究,只就摊开了掌心,将那片花瓣递到她面前。

    展欢颜自他手中接过花瓣,凑近唇边吻了吻。

    花香浓郁,却是十分清新又温和的味道,她唇角的笑容不觉扬起的更加深刻了几份。

    北宫烈看着她垂眸嗅那花瓣的时候的动作,一双素白的玉手,十指纤纤,托着素白的花瓣,眉眼低垂,婉约之中又带了几分乖巧甚至是俏皮的神情。

    这个女人,惯常都维持着端庄清冷的面具,极少有见她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

    北宫烈的心思微微一动,逆着阳光眯眼看了看身后的玉兰花树,忽而飘身而起,自那树上挑了一朵开了七分的粉色玉兰采摘下来。

    展欢颜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去做这个,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面前又是人影一晃,那男人已经手持一朵娇艳的玉兰款步又走回了床前。

    展欢颜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出来,调侃道:“还说我呢,皇上比我还要更孩子气几分,动辄就上树么?这要是叫外人看见了,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天天气太好的缘故,她的笑容就格外的多了起来。

    北宫烈看着她笑意晕染的眸子,心里突然也是一层一层的微风骤起,仿佛鼻息间也都被这花香萦绕,甜腻而温暖。

    他走上前来,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手捏了展欢颜的下巴。

    展欢颜一愣。

    随后却见他捏着她的下巴带着将她的脖子左右动了动,最后挑了个自认为合适的位置,小心翼翼将那朵玉兰簪在了她的墨发之间。

    “能博颜儿一笑,朕就是再多上几次树又何妨?”左右看了她两眼,北宫烈这才满意一笑,稍稍倾身过去,凑在她耳边说道:“人比花娇,朕的颜儿,笑起来的时候果然是最美的。”

    这样的甜言蜜语,他不常说。

    展欢颜蓦的就红了脸,微垂了眼睑,长长的睫毛扑闪,看得人心里也跟着颤了颤。

    北宫烈唇角扬起的笑意更浓,意唇过来,含住她温软莹润的唇瓣细细的吮吻起来。

    两个人,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各自都要小心翼翼的倾身才能靠近对方。

    有一阵风吹过,带起满庭芬芳,让这个沉浸在阳光下的吻更加甜蜜美好了几分。

    许久之后,北宫烈才稍稍往旁边移开了一点。

    展欢颜的面色绯红,额头抵在他胸口,把脸埋藏起来,不想叫他看到自己心虚气短的模样。

    就这么静默的靠着缓了会儿,待到彼此的呼吸都平复了,展欢颜方才自他怀中往后推出去一步。

    北宫烈看着她,心情莫名的好,唇角一直翘起一个弧度,直看的展欢颜又一次不自在了起来。

    不过她的性子的确是不适合随时随地扮娇羞,这便强作镇定的对上男人的视线,道:“皇上既然回来了,就帮臣妾个忙吧!”

    “嗯?”北宫烈应了声,下意识的地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展欢颜的水光潋滟的眸子狡黠一闪,忽而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玉兰树,“这玉兰的香味甚好,臣妾想要做个香囊。”

    竟然——

    真是叫他去上树?

    展欢颜说完就笑吟吟的看着他,等着他变脸。

    北宫烈也的确是想要变脸,想他堂堂一国之君,几时被人指使过?而且还是去做这么不雅的事情。

    不过他的这种情绪却是完全不及显露。

    下一刻,展欢颜几经见到眼前人影一闪,男人颀长矫健的身躯凌空而起,竟是真的蹿到了花枝间,横臂一扫,再飘身落下的时候袖子往她面前一送。

    展欢颜赶忙一步上前,扯住他的袖子,看向里面兜着的一大捧花瓣的时候,她的嘴角僵硬的抽搐了一下。

    “够吗?”北宫烈问道,竟也是丝毫不见恼怒。

    “够了!”展欢颜语气僵硬的回。

    蓝湄抿着唇角强忍着笑意端了一个托盘出来,帮着展欢颜将他袖子里的花瓣扫落进去。

    “拿下去烘干了再给我拿回来,我有用!”展欢颜道。

    “是!”蓝湄笑着应了,捧了托盘退出殿外。

    展欢颜想说什么,北宫烈却是单手往那窗台上一撑,竟是直接从窗口翻进了屋子里。

    展欢颜看了,又是忍俊不禁——

    这人,还真是越发的不讲究了。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这才刚刚晌午呢!”展欢颜问道。

    “那边暂时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北宫烈道,信不走过去,一边随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展欢颜道。

    北宫烈已经径自走到她之前坐过的睡榻边上,坐下去,取过上面的花绷子看了看,道:“以后再无事可做的时候就给朕绣个荷包吧!”

    北宫烈的身上从来都不喜欢繁复的赘物,最多也就是配一块玉佩聊作装饰。

    展欢颜往他腰间看了眼。

    他却是挑眉回望过来,眸子漆黑,深不见底的一片,却明亮异常。

    展欢颜忽而就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是在向自己讨要礼物呢!

    回想起来也的确是这样,这么久以来,她还从不曾送过他什么东西。

    这么一来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某夜两人痴缠时候他悄无声息扣在她脚踝上的那根链子。

    哪怕是礼尚往来也好——

    “好!”展欢颜回她一个笑容,取过他手里绣到一半的帕子放在了旁边针线筐里,“回头我去库房挑一挑料子,皇上喜欢什么图案?”

    说着就弯身在他身侧坐下。

    北宫烈揽了她的肩,轻吻她的额头,“你随便吧,只要你亲手做的,怎么样都好!”

    “嗯!”展欢颜从善如流的点头,还总是觉得他今天突然回来是有些怪异,就推了他一下,对上他视线道:“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北宫烈道,目光扫过放在桌上的那封帖子,眼中就有幽暗的冷光一闪,道:“那女人你大可以不必理会!”

    “迟早也总该是做一个了断了呢!”展欢颜不置可否的轻轻的一笑。

    北宫烈重新揽了她在怀,下巴抵在她发顶拥着她,片刻之后也跟着轻叹一声,喃喃道:“是啊,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该做一个了断了!”

    展欢颜乖顺的靠在他怀里。

    北宫烈的目光在她不得见的地方却是寸寸收冷,逐渐掩盖了一层被浓雾包裹的寒霜。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一可,扣住她肩膀的手无声的用力收紧,他自己并无所察,展欢颜疼的皱了眉头,可又莫名的,心里跟着涌现一种极度不安和忐忑的感觉。

    她暗暗地咬着牙,却是没有打断他。

    北宫烈只坐了不多一会儿,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就又起身离开了。

    展欢颜站在正殿门口目送他挺拔的背影大步流星的离开,他走的很快,和往常无异,半点迹象也不漏,她也是默然目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了院子外面。

    蓝湄从后殿出来,见她正对着空旷的门口失神,就试着唤了声,“娘娘?”

    “哦!”展欢颜回过神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想了想道:“我记得年关的时候皇上有在各地方上来的贡品里留了几匹苏锦吧?库房的钥匙在我妆台下面一格的盒子里,你给我取来,我去看看!”

    “是!”蓝湄答应着去了,不多时转身去取了北宫烈私库的钥匙回来。

    主仆两个去了私库挑选不了,虽然世人皆知皇帝的私库富庶,展欢颜的心里也早有准备,但是进去了之后还是吃了一惊。

    这里琳琅满目对垒的古玩珠宝不计其数,更有各地方和附属小国上贡的稀奇玩意儿,一眼看去,叫人眼花缭乱,巨大的库房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蓝湄忍不住的咂舌。

    展欢颜环视了一眼,手指不经意在手中钥匙上面摩挲着,忽而便觉得怪异。

    她的心头莫名一跳,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态自若的吩咐道:“蓝湄,我总觉得今天皇上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你去御书房那里帮我打听一下,看看今天上午都发生了什么事,抑或是他都见过谁了吧!”

    “是!”蓝湄不疑有他,答应着去了。

    待她走后,展欢颜的神色就在一瞬间转为凝重,走到窗前光线充足的地方又仔细的查看了那把钥匙,却赫然发现在钥匙柄的一侧竟像是雕刻了某些肉眼不及的细碎图案。

    展欢颜越发的慎重起来,又回头在这库房里找了一阵,就快步走到旁边一个架子上摆着的透镜前。

    那透镜是从海域对岸的番邦传进来的,十分神奇,透过镜片看过去,可以将原本很小的东西放大数倍乃至于十倍百倍。

    展欢颜之前在游记里面看到过,说是用这种透镜能制成千里眼。

    从那透镜里她才将那钥匙上面雕刻的图文看清楚了,赫然就是简单刻画了这间库房里面的布局,循着上面一个标记点找过去,摸索到一个多宝格下面的机关按下去。

    厚重的摩擦声过后,后面的一个巨大的书架就从中间断开,往两侧挪开,露出下面一个四方形的洞口。

    立刻就有阴冷的风从里面卷出来。

    展欢颜的心里也跟着冷成一片,也顾不得去考虑这洞口到底是通往哪里去的,只就飞快的再将这洞口掩住。

    一条可以直通皇帝私库的密道?是北宫烈一早的安排?他想要做什么?

    而且从进来这库房的时候起她就发现了异样——

    这里的藏品虽多,却是连一锭金银也没有,而且藏着的这些宝贝,除了一些只具观赏性而无多少兑换价值的东西,其它的——

    八成以上都是赝品。

    虽然做工上几乎可以乱真,但是上辈子她坐梁王妃的时候也是富贵锦绣,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是一眼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所以呢?

    是北宫烈暗动了手脚,将这里的银钱都转移了出去?

    他这是已经在做好了皇城被人占据的打算了吗?

    众所周知,为了应付各种状况和个衙门的日常开支,国库里的银钱经常是入不敷出,关键时刻大都需要皇帝的私库给予支援,否则的话——

    赈灾的款项接不上,或是修渠巩固河堤的银两短缺,都极容易引发暴乱,并且这种由百姓不满而引发的震动往往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果前世的时候北宫烈也是提前做了这样的打算的话——

    想着最终那日北宫驰站在高处摆出的那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的时候,展欢颜突然就觉得滑稽的想笑。

    接手了这样一座空了的私库,政权要被颠覆,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北宫驰他自认为拿到手的,其实——

    是转身没多久就也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争来争去,他以为自己赢了,他是杀了北宫烈,得了皇位,最后的结局——

    他与北宫烈本就是一样的。

    北宫烈呵!

    这男人的用心果然是藏的够深也够险恶,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巧妙。

    展欢颜的手指压在那多宝格上,许久未曾移动,直至蓝湄打探完了消息回来。

    “怎样了?”展欢颜问道,神色如常的将手指从那架子上移开,随便抱了一匹明黄的布料在手。

    “奴婢已经问过了,什么事也没有呢,下朝之后陛下就一直在御书房批折子,后来就回了重华宫了。”蓝湄道。

    展欢颜抿着唇角想了想,突然问道:“他以往私底下出宫都是从哪里走的?”

    “啊?”蓝湄倒是被她问住了,茫然了好一会儿却是摇头。

    展欢颜心里却有了一个隐约的印象——

    他的密道既然能开到这库房里来,那么——

    保不准御书房里就有直通宫外的渠道。

    他一个人在御书房批折子的时候除非是传召几位阁臣过去有事商量,否则都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所以哪怕他的人不在,其他人也未必会发现。

    可如果今天上午他出宫去了,他又会是去做什么了?

    裴云默?!

    几乎是马上的,这个名字就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展欢颜瞬间就乱了心神,面色不觉的一白,指甲不知不觉的几乎是掐进了那匹锦缎里。

    蓝湄瞧着她瞬间急剧苍白的脸色,突然也跟着慌了,上去服了她一把道:“娘娘,您怎么了?”

    “我没事!”展欢颜抱着那锦缎疾步往外走,刚走到大门口,被外面的阳光一刺,眼前就是一片花白,失去了知觉。展欢颜再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到却是满殿暖意融融的灯光。

    脑子里还有些发空,她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旁边正握着她手的北宫烈已经微笑说道:“醒了?”

    展欢颜怔了怔,又再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才猛然记起之前发生的事。

    可她记得是带着蓝湄去了北宫烈的私库,发现了他藏在那里的秘密,再到然后——

    后面的事她完全容不得想,心里一惊,猛地一把反握住北宫烈的手就想要坐起来。

    “别动,云墨交代了,让你好好休息几日。”北宫烈道,赶忙将她按回了床上。

    惊慌之余,展欢颜的面色又有了几分苍白,焦急的攥了攥他的手指,隐晦提道:“钥匙——”

    北宫烈一笑,拉着她的手指凑近唇边吻了吻,又看向她枕头边道:“蓝湄给带回来了,在那个盒子里,回头——你收好了!”

    后面四个字,他刻意的稍稍加重了一点的语气。

    展欢颜听在耳朵里,就更是胆战心惊。

    哪怕这殿里此时没有外人,她却也不敢再提此时,可是心里终究是不安定的,神色复杂而忧虑的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皴巡不去。

    北宫烈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

    展欢颜的嘴唇动了几次都,终究也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恰巧蓝湄从外面端着一碗药进来。

    她的神色刻意保持平静,却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瞄了展欢颜一眼,然后飞快的垂眸掩饰,将药碗递过去:“皇上,娘娘的药煎好了。”

    若在平时,她这一点变化展欢颜是一定能够察觉的,奈何这会儿她自己心慌意乱,便是不曾主意。

    “起来先把药喝了。”北宫烈扶着展欢颜坐起来,直接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探手去取了药碗要喂她。

    “我自己来!”展欢颜道,她喝药向来痛快,直接仰头灌了下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北宫烈看着她纹丝不动的表情,无奈的摇头一笑,取了一枚蜜饯塞到她嘴里。

    展欢颜嚼了吞下,又就着他的手用清水漱了口,后来回味的时候才隐约觉得那药味有些怪异,就扭头看向北宫烈道:“云墨来过了?他说我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

    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即使年前那次落水之后病了一段时间,后面也逐渐的调养过来了。

    蓝湄闻言,不由的使劲把头垂的更低。

    北宫烈把盛放温水的杯子递回她手中托盘里,她便马上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展欢颜心中狐疑,就又朝北宫烈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北宫烈的眸色较之于以往似乎是沉淀的更加深邃了起来,他的手臂将她圈在怀里,额头贴着她的鬓角蹭了蹭,就这么缓慢而安静的摩挲了许久却是久久不曾出声。

    彼时展欢颜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只是调动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在试着想通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颜儿!”过了许久之后,才听到北宫烈哑声开口。

    他的声音刻意的压的很低,明明从来都能保持平稳的语气,这一刻落在耳朵里却似是带了几分微妙的忐忑。

    展欢颜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略一回神才愕然发现自己被他裹住的右手上温度有些烫的不自然,这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拉着她的手探到了被子底下。

    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用了一些力气压着,而她的手掌则是摊开了压在自己平坦如初的腹部。

    展欢颜的怔愣了有那么一个瞬间,脑中飞快的无数个念头闪过,最后却是猛地一惊,如遭雷击一般的止了呼吸。

    她没有回头去看北宫烈的表情,只是垂眸下去,隔着被子看向被遮掩住的腹部。

    被子下面,北宫烈从来都有些微凉的手掌这一刻被捂的滚烫,贴靠在她手背上,而这热度又浸透皮肤,蔓过血液,穿透了下面的衣物又印刻在她的腹部。

    那种感觉,灼烧的惹恼,热度从两人手掌的交叠处一直蔓延扩散,最后烘托的心口位置都也跟着灼烧了起来。

    展欢颜用力的抿着唇角。

    她不说话。

    因为知道她对孩子十分排斥,北宫烈却是自始至终之感小心翼翼的竭尽全力的拥着她,一点也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这件事——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不说什么,她心里必定会有怨气,可是解释了——

    大约也只能被认为是虚伪。

    这二十多年以来,他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的世界,用坚冰把自己整个儿包裹起来,不去触摸外界的任何的人和物。

    可是天知道他是多么希望能打开这个女人的心房,拥有一个和她骨血相溶的小生命延续下来。

    可是她去那般抵触,他已然是说服自己放弃了这样自私的念头,到底也是——

    这个姗姗来迟的孩子,是惊喜,而同时——

    也是折磨。

    他不知道该是如何对她交代了,甚至更是惧怕面对她的质问。

    “多久了!”却不曾想,许久之后,展欢颜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北宫烈始料未及,全身僵硬的怔住,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可置信的缓缓垂眸看向怀里的女人。

    他的眉头紧蹙,依旧带着浓烈的忐忑情绪,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展欢颜迎上他的视线,神色平静如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颜儿——”对上她的目光,北宫烈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沙哑着嗓子开口。

    “既然是天意,我也不会拒绝。”展欢颜道:“我虽然不愿意承担为人父母的责任,可既然他是注定了要来这世上的,我也会担负起为人母亲的责任。我会接受他,照顾他,抚育他平安无虞的长大,该给他的全都不会吝啬。”

    “呵——”北宫烈听着她的话,忽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忽而笑了一声出来,抬起手臂,将她圈的更紧的揽入怀中。

    这一刻他的心情,连自己都描述不清。

    如果说在展欢颜被诊出怀孕的时候他的心情一则惊喜一则忐忑,那么这一刻,更浓厚的惊喜和喜悦有之,忐忑无存,却又莫名的滋生出一些别的想法来。

    他用力的拥着怀里的女人,最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不住以唇去亲吻她的额头鬓角,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细密不间断的亲吻把自己此时心中极端陌生又矛盾的情绪传递给对方知道。

    展欢颜感受着他唇上的热度,莫名的,忽而就是心头一热,微红了眼眶。

    她将她压在她腹部的那只手移开,自己坐直了身子,转身面对他。

    北宫烈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眼神就又不觉得沉了沉。

    “私库那里是怎么回事?”展欢颜问的直接,一点征兆也没有。

    北宫烈却是半分也不意外——

    其实自从他把私库钥匙交给她的那天起就在等着她的去发现并且掌握这个秘密,只奈何展欢颜对那私库里的东西半分兴趣也无,这还是第一次进去。

    他抬手,轻轻的将她鬓边碎发拨到耳后,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眸子里却是平静又幽深的一片,没有丝毫的笑意,“不过就是提前多留一手罢了,以防万一。那里的密道是可以直接出宫的,重华宫里的唯一的出路就是那一条。里面遇到的所有的路口都向右走就是出口,其它的都是死路,并且设有机关。私库里所有的器物朕都兑换成了现银,从这边的路口进去,走到第六个岔路口时左拐走到最里面,那里最后的墙壁后面是另外的一间密室所有的银钱都存放在那里。”

    他有条不紊的陈述,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

    可落在展欢颜的耳朵里,听起来却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展欢颜问道。

    北宫烈笑了笑,手指蹭过她的脸颊,“朕不是说了,只是提前多做一重的打算。”

    掏空了那座私库,就算北宫驰有本事夺得皇位,用不了也会再失去,而如果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也的确是只多做了一重安排罢了。

    展欢颜看着他,脸上神情才终于恢复了生动,不安有之,彷徨有之,愤怒有之。

    她的嘴唇嗡动了半天却迟迟没有开口,在北宫烈的记忆里,从她认识她以来还从不曾见她有这么不干不脆的时候,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不知道该是作何反应。

    看着她眼中疯狂涌动又不断变化的情绪,他的心中也是万分压抑,隐隐的抽痛,可面上却还是保持那种处变不惊的表情不变。

    过了许久之后,展欢颜才终于一咬牙,语气中带了明显怒气的质问道:“今天——你去见云墨了?”

    “说什么呢?”北宫烈含笑还想去触摸她的脸,展欢颜却是抬手拉开了他的手,仍是不容回避的直视他的目光,又再一字一顿的清晰问道:“他说了什么?是——你身上的毒?”

    她的神情倔强而坚定,带了不容抗拒的力度。

    VIP章节

    [第一卷第二一五章我不准你有事!]

    中午的时候他会突然回去见她,一定不是偶然。

    展欢颜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慌乱,忍不住往他面前挪了挪,双手抓着他的手臂道:“云墨他说了什么?他还没有找到化解之法,还是——”

    她的话到一半,就突然有些恐慌的打住,又再死死的咬住了下唇,不叫自己发声。

    北宫烈看着她鲜见的彷徨情绪,心口的位置莫名被堵塞的利害。

    “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北宫烈笑道,刻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真实而放松。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展欢颜忽而便是失控了一般大声的吼道,她有些烦躁的使劲抓了抓头发,重新抬头看向北宫烈的时候眼中突然就有了水光浮动,情绪跳跃之间,那神色近乎凄惶。

    北宫烈的心中一痛,赶忙探出上臂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个晚上,他是真的完全不敢去接触她的视线,总觉得自己会承受不住。

    可是这个时候,又完全的无能为力,连安慰的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展欢颜没有拒绝他的怀抱,伏在他胸前才又语气悲戚的开口道:“不要跟我说什么这些年你都已经习惯了,就算你再怎么习惯,眼下也都什么都变了。以前你可以无牵无挂无惧生死,我也没什么是扛不过去的,可是——”

    展欢颜说着,突然就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

    眼泪打湿了他的袍子,她把脸埋藏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声,眼泪更是越发不可遏止的流。

    “你不是一直都说想要一个孩子的吗?”展欢颜哽咽说道:“我可以不用你对我负责,不用你一直的照顾我袒护我,可是——你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你明知道要我接受他这是何其艰难的选择,如果转身你就要将我们母子弃之不顾,这世上最自私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颜儿,你别哭,别哭好吗?”北宫烈扳正了她的肩膀,手忙脚乱的去给她擦眼泪。

    展欢颜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清瘦的脸颊,眼泪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我从来就不想去依赖什么人,我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无欲无求的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这世间所要发生的一切,当初是你一再逼迫,要留我在你身边的,这才多久?难道就只是为了送我这样一份厚重的礼物,好换取你将来心安理得的离开吗?”展欢颜道,已经完全的语无伦次起来,她仍是用力的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如血肉里,“我可以不计较为你十月怀胎,为你生儿育女,可是我不接受你要这样就把这天下江山的担子都转嫁到我的身上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上一世,她一只都沉溺在自欺欺人的幸福当中,十月怀胎还不及生下的孩子就那样徒劳的葬送。

    她一直都觉得亏欠,觉得内疚,为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懦弱和无能。

    如今,这得是要让她积攒了多大的勇气才能重来一回?

    以前她一直拒绝让自己去深思有关北宫烈的种种,可是借着这个引子一朝爆发,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那么那么畏惧,那么那么害怕,万一有一天再睁开眼,这个总会时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就那样的遍寻不见。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习惯了餐桌上多一个人陪伴,间或抬头就会看到有人微笑着走到面前,夜色中有一个人可以依靠着互相取暖,共享体温。

    不曾有过的时候可以不去奢望,一旦曾经得到再失去——

    她突然就会觉得无措而恐慌。

    更何况——

    她的肚子里现在怀了他的孩子,一个有着他们双方血脉传承的孩子。

    “你不能把这么大的负担留给我,北宫烈,我对你大夏国的社稷江山都不感兴趣,你也别以为凭着孩子我就会替你去争去守。如果你一定要早一步撒手离开的话,我会怨恨你一辈子的!”展欢颜道,说到最后,语气突然就有点耍狠的味道。

    她连爱他都不曾说过,却已经要这样决绝的说恨了!

    北宫烈的心中五味陈杂,只是看着她一直泛滥不觉的泪水,怎么都是心烦意乱的无法冷静下来。

    “颜儿,你别哭,你别这样!”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垂首去吻她眼角的泪,“你是知道的,朕有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孩子,现在好不容易即将心愿得偿,我怎么会舍得抛下你们?我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婚生子。”

    “可是——”展欢颜的心里却是片刻也不得安宁。

    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这样说的话,都不过是在敷衍着安慰她。

    可哪怕明知道他只是故意安慰,这一刻她也是宁愿强迫自己去自欺欺人的相信。

    因为不敢想象——

    如果意外发生以后将是何其可怕。

    “你答应的,君无戏言!”展欢颜道,抬起眼睛正视他的目光,“你不能骗我,是你一定要招惹我的,你一定不能丢下我!”

    “嗯!”北宫烈再用手指去抹她眼角的泪,又含笑吻了吻她的唇角,语气冲你又无奈,“眼见着就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反倒孩子气起来了?”

    展欢颜听了这话,心里才略微舒服了几分。

    北宫烈见她的情绪缓和了下来,就赶忙趁热打铁的拦了她道:“正好这会儿朕也没事,我们先想一想我们的孩子将来要取什么名字?”

    诚然他不过就是为了调节气氛,哄着她忘记那些不安可恐惧。

    可是却不曾想,这话刚一出口,展欢颜的眼泪就再一次泛滥而出,她再次失声哭了出来,手指死死抓着他龙袍的袖口,扯过他的袖子掩住脸,使劲的摇头道:“不要!我不要现在取名字,现在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等孩子落地了你再给他们取名字!”

    一个名字罢了!

    可是这一晚脆弱如许,她却是忍不住的就要往那方面想。

    “好好好,都依你!”北宫烈强行扯开了自己的袖子,干脆也就就着那袖子再去给她擦眼泪。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以为这女人坚强而绝强,却是想不到她也会这样恐惧无助的时候,而且一旦这种情绪爆发了出来,就几乎完全压制不住。

    她得是要多么缺乏安全感,才会这样,这样声嘶力竭,因为一两句话就要联想到那样深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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