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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巴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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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死了!”

    “生活是一个黑暗的格言!”

    “人生来是自由的!”

    1908年9月14日,德军占领巴黎后,曾纪泽还是决定中国保持中立!在巴黎漂泊的哲学家诗人们疯狂喊出了这样的口号,于是,巴黎数百万的人,很多要求做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用放荡不羁的身体和污言秽语奇思异想去轰炸虚伪的文明。

    因为针对在波尔多的法国政府的抵抗,德皇威廉二世公开在报纸上说:“法国一切都应该被淹没在火焰和血泊中,必须把男女老幼都杀死,一栋房子、一棵树都不能留下,这是唯一能使退化了的法兰西民族感到畏惧的恐怖手段。运用这种手段,战争不到两个月就会结束,假如我们德国以人道主义为怀,战争会延续好几年。”

    德皇的怂恿,加上不时还受到法国激进分子的枪击,而且德国亟需后勤物资补充,德军渐渐抛弃了人道主义,不仅在村庄烧杀抢劫,巴黎被德军占领后,战争使市民的生命也遭到前所未有的轻视和践踏,巴黎那些放荡性感的女人,奢靡的物质,又把人们的精神领域侵蚀为一片废墟,迷惘的人们,特别是年青人,开始怀疑和思索,重新确定生命的意义,用身体和物质来证实个体的存在。

    在灯红酒绿的巴黎,在这个充斥着艺术,天才,诱惑,冒险,灵感和罪恶的地方,每一个条街道和酒馆,回旋着酒和性的交响曲,高级妓女就超过了十万,红灯区到处都是。在这里,每一个才华横溢或穷困潦倒的人。都以各种方式在高高的埃菲尔铁塔周围找到和突现了自己。任何一个肮脏的乞丐,一个才华盖世的艺术家,也因为在巴黎得以彻彻底底地摆脱一切传统的和现代的文明束缚,得以彻彻底底地还原为自然人。原始人,除了理直气壮地满足个人的生理和精神需求,别的都无关紧要。年轻的亨利,就是其中的一位。

    亨利当年十九岁,来自法国东部紧挨瑞士的省城贝桑松,那里是被称为“法兰西的莎士比亚”的大作家维克多.马里.雨果的家乡。雨果在1885年死于肺炎,他死后法国举国志哀,超过两百万人参加了他的从凯旋门到先贤祠葬礼游行,他被安葬在聚集法国名人纪念碑的“先贤祠”。亨利从小就梦想做一个像雨果那样的作家,亨利的一个同学使他迷上了阅读。亨利阅读了法朗士、雨果、爱默生、布拉瓦茨卡娅、柏格森、梅特林克、普鲁斯特、尼采等人的作品。有时还到自己的邻居的家庭藏书室去阅读。

    身无分文的他,来到巴黎寻找艺术的灵感,即使战争爆发了,他也没有逃离。因为他没钱,也不想走。他发现。自己甚至眷恋这个傲慢肮脏的大都市。他用最夸张强烈敏感的动作色彩,做梦呓样的青春叛逆独白。他蓄满大胡子,经常在红灯区,像花花公子那样喝得烂醉,满不在乎地把一只手伸到妓女白裙下边去说:“文明?文明是他妈的酒精,战争发动机,疯人院。自杀,破坏,饥荒……”他经常把自己的诗集,抛给那些窑子里的低级妓女,挑衅道:“瞧瞧吧,这不是一本诗集。是无休止的亵渎,是啐在艺术脸上的一口唾沫,是向上帝人类时间爱情美等一切事物的裤裆里,狠狠踹上一脚!”

    德军占领巴黎之后,亨利结交了两名巴黎妓女。一个叫杰曼丝,三十六岁,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婊子,无知淫荡,全心全意投身于她的工作,甚至喜欢,在战争之前就干这行当,无论她为自己闯荡出的世界多么卑微狭小,她在深陷其中,如鱼得水,她觉得自己的工作,本身是一件叫人精神振奋的事。

    还有一个叫玛丽格格,是一位受过中等教育的学生,她的哥哥和父母都在战争死亡了,亲人们也逃离了巴黎。她和亨利上床干那事时扭扭捏捏,她做这个,只是为了活下去。这让亨利感到很生气,他觉得一个妓女根本无权象贵妇那样坐在那等人去找她!”

    这两个人,亨利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个。玛丽格格有点头脑,有羞耻心,所以她站在文明的底线上脆弱哀伤,徒劳无益地和自己过不去,可是就算她为良心憔悴郁闷而死也仍是妓女,不可能是别的;相反,杰曼丝无知,没有一丝一毫道德概念,她只要在床上真真实实的快乐。她常说,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对于人类的痛苦,上帝无济于事,文明的道德观念,只会使痛苦更加重一层。

    年轻的亨利也不知道,人到底该怎样活?亨利有时觉得自己下流,是个无赖狂人,有时又觉得自己比那些拄着文明棍的绅士们更高尚,他喜欢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剖露人生的悲剧实质,张扬泼刺的生命力。

    亨利认识杰曼丝,是在一间破餐厅里,端坐桌旁的女士转过头来,她的目光冷漠地扫视过亨利年轻俊俏的脸,很快移向别处。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亨利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毋庸置疑,他认为杰曼丝是一个怪异的、无条理的、充满不可言喻的魅力的女人!

    他清醒地意识到,他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女人!如果没有她,自己永远也不会成为作家。这个波兰籍犹太移民的女儿,语言尖刻、耽于幻想,居然神奇地猜测出他的才能,并理解他的心灵。

    杰曼丝的工作,是舞女,并在当地一家夜总会兼职,只要有男人出足够的钱,她是可以陪着过夜的。那天亨利用眼角偷偷打量杰曼丝的上班装束:涂脂抹粉的面孔、鲜红的双唇、裸露的双腿;式样精美、颜色花哨的帽子、不穿内衣的裙子,她截住他贪婪的目光。

    他们当晚就在亨利租住的地下室里发生了关系。事后,杰曼丝不容反驳地对亨利说,“以后,我的工作是挣钱,你的工作是写作。”

    此后一个星期,每天晚上,亨利坐在打字机前,佯装创作激情燃烧。然后,两人享受着欢快的床上运动。比亨利年长十七岁的杰曼丝,嗓音柔和、鼻音浓重,说话有催眠般的魔力。十九岁的亨利自己也不明白。那一天怎么突然和杰曼丝对上了眼。不得不说明,当年龄比自己几乎大一倍的女人的情人,很合亨利的口味,但他也为这种关系感到羞愧,却又无力与杰曼丝了断。

    为了中止这种关系,他去找了另一个妓女玛丽格格,和他差不多年纪。两人发生了一段关系。之后,亨利去找杰曼丝,临分手前,在小黑屋子里。光线昏暗,杰曼丝脱下了裙子和内衣,亨利看着杰曼丝,靠在她的胸前,他幡然醒悟:他根本无力挣脱她的怀抱。他就此留了下来。不管将来会怎样,他喃喃自语,写下了这么两句:“上帝已死!每个人都将离开这个世界,请用自由之心度过此生。”

    杰曼丝说,这是亨利写的东西里,最有意思的话。

    玛丽格在巴黎,很孤单寂寞。她很瘦弱,走路脚步很不稳当,她总是踩空,总是差点跌倒在泥地,让纯白的蕾丝裙沾上灰尘。她甚至神经质地觉得,这件衣服好像在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就像脸上涂抹的厚重如面具的白粉。

    巴黎的街道,一如战前那样人来人往。玛丽格已记不清自己是十八岁还是十九岁。有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位客人。她的背有点驼了,但是她永远挺直胸膛。她随身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衣服寄存在别处。她的脸。有优雅的轮廓,带着眼镜,穿着高跟鞋和白纱裙,配长长的白手套,拿一把长手柄的白色阳伞。

    当时德军的大炮轰炸,让巴黎有些旧的街道变得破败不堪。极目望去,尽是混凝土的残骸,还有扭曲的、犹如怪物般的钢筋骨架。有时还能发现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那已经不能被称作尸体了。迎面而来的风中,只有呛鼻的粉尘,以及法国人绝望的心情。

    玛丽格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战乱中死去的父亲和哥哥,以及亲人的离去,让她很寒心。战争还没结束,法国的男人们却在战场上败得稀里哗啦,女人们不得不在巴黎战斗。

    “做新女性——涉外俱乐部招聘女性事务员,包吃住服装,高收入,限十八至二十五岁女性。”9月20日,一则德国占领军司令部的广告攫住了她的目光。战后的家园满目疮痍,当时的巴黎,连男人和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更何况是没多少文化的女人。一看见有招工的广告,失业者们立刻一拥而上。当天,就有几千人来报名。玛丽格就是其中一个。

    玛丽格并不知道这则广告要她做的真正工作是什么。咋一看这跟普通招工广告并没什么区别。但是,发放这则广告的,是德军特殊慰安设施协会。从此,没日没夜,德国大兵在外面排队等候,女人们在屋子里形同牲畜,根本没有拒绝的自由,最高的一天,玛丽格接客35个德国大兵,干那事,属于人的感觉,基本上没有了。

    但是,由于英美国家报纸的舆论批评和德国大兵日益泛滥的花柳病,德国占领军司令部以“公然**是对文明的背叛”为由,关闭各处慰安所。

    于是,玛丽格等失足妇女带着满身的疮痍,在没有任何补偿的情况下被赶到了街上。或许,从踏入这一行开始,上帝就已背弃了她们,让她们自己在地狱里慢慢地沉沦、静静地自生自灭。

    这些丧失生活成本、没有谋生能力的女人,只能继续从事情色行业。她们站在巴黎的街道两侧,嘴上抹着廉价浓重的口红,穿着暴露的裙子,摆出各种妖娆的表情,出卖色相,只为了一点微薄的收入。她们用身体和眼泪,替战败的男人和自己的国家还债。

    玛丽格上中学时,德文好,会画画,会弹琴。她从来都是选择她的客人——多数时候,她只做军官的生意,特别是那种富态的军官,那意味着生活安逸。玛丽格不与人说话,走路总是抬着头,穿着巴黎复古的裙装。

    玛丽格一直行走在巴黎街头,永远打扮得像贵族小姐,亨利第一眼看到玛丽格,被她无辜的眼神感动,他掏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才能和她一起做一次。他甚至连去住旅馆的钱都没有了,两人就在巴黎的街头迎风起舞。两人做完运动,还聊了一会天,亨利被玛丽格的故事感动,满头大汗的他想把这样的女人编进他苦情奇情艳情的故事里。接完亨利的活,玛丽格仍然站在繁华的街头,白色的长裙和她招牌似的白脸从未改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年头谁管你啊,谁养活你啊?人总得活下去,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心是干净的就好。”玛丽格对亨利感叹道。

    但玛丽格有点扎眼,很多人见了她会害怕,会嫌弃。在那些高贵的人眼中,玛丽格被视为耻辱,没有人愿意碰玛丽格用过的东西。她也没钱进饭店吃饭,通常就在街头吃生硬的面包。她每天会在一个固定的街角游荡。累了在一家废弃的公园里休息,那里有一把属于她的破椅子。晚上,她就睡在长椅子上,脚放在她的包上。在那里,没有人驱逐她。只是不太安全,有很多浑身长满跳蚤的流浪汉,也会去那里过夜。

    有一些摄影师为她拍照,对玛丽格充满同情和敬意。每一张照片她可以换一块面包,各种姿势,她都愿意配合。有时是迎着风撩起裙角。

    玛丽格写信,传说还写自传,她的字非常清秀工整,在给乡下的外婆信中,她说自己来大城市却一事无成,让外婆失望了,总有一天,她出人头地了,会好好地回去。

    在巴黎,同玛丽格关系最近的人,就是亨利了。还有一个人叫路易康,他会德语,在一家酒吧唱歌。每天,路易康都仔仔细细梳理好自己的卷发,上台唱一些类似爵士味道的歌。

    在战后,法国男性劳力大量短缺,大量商店关门,法国妇女便靠从事最卑微的职业来支撑起家庭的重担,其中也包括了路易康的母亲。

    路易康的母亲,也是一位妓女。

    路易康对玛丽说过他母亲的故事:“母亲有了一个相好的德国的军官,我嫉妒母亲看那男人的眼神,就大叫她妓女。母亲也急了,她骂完我后满脸泪水,然后自杀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太不应该了,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我看到玛丽格小姐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我母亲,真想为你尽点绵力,无法把你视作陌路。可惜我的钱也不多。”

    玛丽对路易康说:”谢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感激你。”

    玛丽后来跟亨利两人也很投缘,有说不完的话。她慢慢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亨利听,亨利总是很认真和她探讨每一个细节,当然,是为了创作需要。

    在一次晚餐过后,亨利问玛丽格:“你有过爱人吗?”

    “当然,是一个德国的军官。他曾送给我一枚翡翠戒指。送别的时候,我们还在火车站拥吻。”玛丽格回忆说,“他的样子很帅,高高的鹰钩鼻,右眉上还有一颗小痣。”

    亨利认为玛丽格是骗他的,于是问道:“戒指呢?”

    玛丽格用颤微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戒指,在黑暗闪闪发亮。这枚戒指看上去很普通,玛丽格却视若珍宝。

    亨利说:“那位德国的军官还会回来找你吗?”

    玛丽格的目光凝视着翡翠戒指,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活着回来,尽管他答应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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